【望安山文学】包作军||黄河连着亚马逊(散文)
黄河连着亚马逊
作者:包作军
主编:非 鱼
这一年的5月12日,母亲节。我参加完在中华黄河坛举办的第三次祭祀活动,沿着滨河大道往回返,在路边遇到一处卖水产的小摊。小摊上大都是河汊湖滩里野生的黄河鲤鱼、黄金鲫鱼、鲶鱼,在一个破瓷盆里,我居然还看到两只龟盖约莫茶杯口大小的小乌龟。
两只小乌龟眼睛一眨一眨的,煞是可爱。铁绿色的背壳和象牙黄的底板下,满布绿色卷云纹,十分精致清晰,头部及四肢也布满铁绿色条状花纹,头部左右各有一条细细的红色条纹,虽然两只小龟还很幼小,但已经是一副“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胸口”的嚣张模样了。呵呵,这俩小家伙在熟读《水浒》的我看来,简直就是水浒流氓英雄九纹龙史大郎的翻版嘛,那两条红色条纹分明就是九纹龙头上的英雄巾。
两只小乌龟虽然沐浴在初夏的阳光中,但似乎没有暖风和煦、惬意安逸的感觉,它们沿着盆沿不停地游动着,急切地在探寻一个出口。看着两只躁动不安的小乌龟,我心里有些不忍,便问摊主:“两只小乌龟也是在黄河里捕到的吗?”摊主是个实诚人,如实相告:“不是。是别人家养的,在我这里寄卖。”我又问:“这龟是什么品种啊?”摊主说:“巴西龟。”我不免有些意外:“巴西龟啊?!”
我十分喜欢清炖鲫鱼的美味,遂和朋友买了一些鲫鱼,接着便开车前行。但眼前一直浮现着两只小巴西龟闪闪发亮的眼睛,只是失却了可爱,多了几许欲说还怨的意味。哦,它们原本应该是在无限宏阔的亚马逊河里快快乐乐成长的,现在却在一个窄逼的破瓷盆里苦苦挣扎。在车子开出很远后,我对朋友说:“停车。返回!”朋友看了我一眼,他理解我对两只小巴西龟的怜悯之情,迅速掉转车头。我以五十块两只的价钱将两只小巴西龟买了下来。这两只小巴西龟中,一只龟壳的颜色深一些,显得强壮有力;另一只稍小一些,颜色淡一些,略显羸弱。我和朋友把两只小巴西龟装进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沿着滨河大道一路寻寻觅觅,觅寻一处可以安顿它们的地方。
正是塞上五月天,天蓝水碧草木香。在黄河外滩的湿地公园里,各种花儿开得万紫千红,风姿动人,大河两岸弥漫着沁人心脾的味道。把两只小巴西龟安顿在此处的河滩里,应该是不错的选择。照理说,“龙”归大海应该有一个仪式。我是个干什么事情能简单就简单的人,那一套繁文缛节就免了吧。曾经去过厦门南普陀,那里的放生池在全国都很有名的。放生池里的乌龟,多得数不清。管理人员特别把几块木板放到池子里,给乌龟歇息。很多乌龟就爬上去来晒太阳。很多游客在观赏它们,但是它们一点都不怕生。还有很多乌龟从木板的边缘掉下去,却又锲而不舍地爬上来。看来乌龟也是怕孤独的,喜欢群居的生活。这些乌龟都是来这里旅游的人们从全国各地带到这里来放生的,所以这里才成了乌龟的天堂。五湖四海的乌龟相聚到这里,很快就成为好朋友。一起嬉戏,一起找食物,一起晒太阳。相对来说,人类的友谊就比乌龟的难以培养多了,很多人对陌生人的一个微笑都难以习惯,从身体到心灵都披着一层冰冷的坚硬的外壳,警惕性过于严重,甚至温暖的太阳都不能融化心中的坚冰。如果人与动物一样那么容易相处,那么这个世界将会和谐幸福一些。
我把装着两只小巴西龟的袋子放到黄河岸边,蹲下身来。这时,我感觉塑料袋中的两只小巴西龟开始躁动起来,可能是嗅到了大河的水汽抑或是感觉自由即将到来。它们已一改先前在破瓷盆里的颓势,病态一扫而光,一副欢欣鼓舞的模样。我颇为感慨,追求自由是一切生命体的本性,正如庄子所说,他宁愿做一只拖着尾巴在泥塘里爬的乌龟,也不愿做被人供在庙堂中的神龟。我和朋友将两只小巴西龟从塑料袋中倒出来,轻轻地放在黄河楼东侧一片松软的沙滩上,两只巴西龟将小小的龟头高高地举起,仰望着面前波涛汹涌的大河,犹如仰望着故乡无限宏阔的亚马逊河。有些惊喜,还有些犹疑。终于,两只小巴西龟试探着爬向水边,因为有一段陡坡,一只小巴西龟因为有些性急,一不留神栽了跟头,四脚朝天。当我找了个木棍试图去帮忙它时,小乌龟却是聪明的,探出头来使劲往下顶,同时竭力伸展四肢,很快便翻过身来,恢复了爬行的姿态。两只小巴西龟一路向前,冲向大河转弯处的一个浅水滩,然后一个猛子潜入水中不见了踪影。当我正在遗憾再也看不到它们的时候,只见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不约而同地从不远处冒出来,望向岸边,那姿态似乎是在和我们打招呼告别。之后,它们便游向远处,水面上划过一道涟漪,消失在滔滔的河水中,不知了去向,很有些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味道。
河风阵阵,清爽怡人。那生命回归自然的欢喜感染着我和朋友,还真有点儿舍不得离开的感觉。我和朋友沿着河岸,走了很远。虽然心里有些不舍,但还是为两个可爱的生灵能拥有黄河这样一处安逸舒适的家而倍感欣慰。因为“天高任鸟飞,河深任龟游”。毕竟訇然壮丽的黄河才是它们自由惬意的天堂啊。
小时候,在村西头老贾爷爷那里听到凌濛初《初刻拍案惊奇》中《转运汉巧遇洞庭红,波斯胡指破鼍龙壳》的故事,说的是,在洞庭湖里面,生长着一个巨大的神龟,千年难遇,人们不知道它的价值,最后一个波斯人得到了它,从壳里面得到无数的奇珍异宝,发了大财。这个故事,我百听不厌,常幻想着自己能够有这样一个奇遇,因此也对龟这样一种动物充满了敬意和好感。乌龟其背,布满刀痕,几遭风雨,凭借一块块甲片,传承着中华文明。上古时巫师神道们用龟壳进行占卜,相信上苍的指示就体现在龟背神秘的龟纹中,只有与上天心心相印者才能通晓。殷墟出土的龙骨,就是刻满上古文字的龟甲,历经五千年而不朽,将上古文化传世至今,成为中华民族精神文化的物质载体。
在古代,文人雅士大多喜欢龟,唐代诗人崔湜在称赞其兄弟时好用“吾家龟龙”一语。李龟年、陆龟蒙俱是艺苑名流,皆以龟自诩。宋代杨时之自号龟山先生,其书院、语录亦以龟山命名。白居易《弄龟罗诗》云:“有儿始六岁,字之曰阿龟,有女生三年,其名曰罗儿。”这真是应了四川人骂人为“龟儿子”的话了,但白居易决不是骂自己的儿子,如果有人将他类推为“龟老子”,他也会乐于接受。陆游晚年自号“龟堂”,并做了一顶龟壳帽戴在头上,以示尊贵。其诗云:“鲎樽恰受三升酝,龟屋新裁二寸冠。”其自注云:“予近以龟壳作冠,高二寸许。”这个传统至今在我们的东邻日本宛然犹在,日本人的姓名中用“龟”字者并不鲜见。比如“龟本一郎”、“龟田”等等。
龟是一种颇有禅意与灵犀的动物,我们传统文化中的四大灵物——龙、凤、麒麟和乌龟中,前三位都出于人们的想象,唯独龟实实在在地存在。龙象征威严,凤象征着美丽,麒麟是吉祥的化身,龟则象征长寿。龟在国人的眼里似乎还是一种神秘的通晓天机的瑞兽。有一句话说“龟龄鹤算”,意思是龟的年龄只有鹤才知道,因为它们都是长寿的动物。可同在长寿动物之列的鹤为什么没有跻身于四灵之列,或者是列为五灵呢?这也许就是因为龟所独有的神秘力量。很多地方特别是南方的百姓起房子,往往要在基脚下垫上一个大龟,以祈保佑家运昌盛人丁兴旺。据说矗立在吴忠黄河外滩的黄河楼在当初奠基时,就在四角安放了四只小金龟。
喜欢乌龟,钦佩它是动物界里少有的忍者,即便不吃不喝也可以活得很久。有个笑话说一对乌龟在海边做爱,结束之后相约来年再聚。第二年公的又来了,发现母的早等到海边了,这时母龟骂起来了:你这个天杀的,爽完了也不把老娘翻过来,都TM在这里一年了!我这个人好静如龟,颇为欣赏龟的淡定。腹中食少,口中言少,心中事少,有此三少,神仙可到。养生之道无非“清净明了”几个字。真正能做到的人微乎其微,而任何一只龟却都能做到。从风水角度研究,龟壳的突起有弧度,有如镜一样,故龟壳可以用来化煞;乌龟是长寿的动物,故列入瑞兽之类可助家人之健康;龟又五行属水,养龟有利财运。我这人八字纳音是丁末年生天河水命,我虽然不信风水,但是我更相信一个像乌龟般沉稳的人,是可以大小做点有益事情的。
先贤孟子曾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矣。”大意是,学问之道没有别的,只是找回丢失的心罢了。其实,老先生的这句话用在我放生这两只小巴西龟这件事情上是很恰切的。小时候,在黄河边的瓜地里帮着父亲看瓜,打渔的河南侉子用黄河里打上来的一只小乌龟外加一只螃蟹换瓜吃。父亲便将小乌龟和小螃蟹送给我当玩具。我玩累了,便把小乌龟和小螃蟹用一根绳子拴在一起,放进瓜棚后面的小水塘里,小螃蟹拼命挣扎,钻进水塘的淤泥里,把小乌龟也拖进去,等我发现时,小乌龟已经没了气息。这件事给我的印象很深,至今一直记得。所以,把这两只小巴西龟放生,没有别的,或许只是找回当初丢失的那颗初心罢了。
从太空看地球,地球实际是一个水球。有一首歌这样唱道:“东经西经、南纬北纬,纵相连横相连。赤道两极四面八方,风相连雨相连。亚马逊河尼罗河紧连着黄河长江。”我想,正如歌里所唱的那样,黄河与亚马逊河必定以某种方式相连通的。上善若水,无论身处何地,人们向善的心也必定是相连通的。生命没有排序,善良没有排序,爱心没有排序,灵性没有排序。其形虽异,其性相通。当已经站立起来的人类与依然或爬或飞或跑或跳的异形众生心灵对视时,一切语言都似乎变得多余……
从博爱的角度来说,“一般骨肉一般皮,何故厚此而薄彼。不求三千莲花起,但愿四海屠刀息。”我想,两只小巴西乌龟也必定会在人们向善之心的呵护之下,在美丽的黄河中,快快乐乐,生生世世。
这正是:
黄河外滩放灵龟,
此约向天不许悔。
大河连通亚马逊,
万物兴衰自轮回。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包作军,汉语言文学本科毕业,现任青铜峡市文联党组书记、主席,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宁夏作家协会会员。已在《朔方》《短篇小说》等区内外近百家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随笔等作品六百余篇。著有杂文集《杯中窥人》、小说集《骆驼的“罗曼史”》(合著)、散文集《你是黄河我是沙》《稻花香里》。作品《千年河坛》获得宁夏回族自治区《美丽宁夏》征文一等奖、《稻花香里说地三》获得《文艺众家》“心中有座城”全国散文征文一等奖,二十多篇(次)获得自治区、吴忠市级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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