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表姐
出差路过了梅表姐所在的城市,我便网上约她,说一有时间我就会去看她,她淡淡应承,不置可否。我反正不管,我要去看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大我一岁的表姐。
我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我们俩回故乡的时间总是阴差阳错的错开,不是她孩子开学了,就是我单位有事了,所以即便相约,也总是没能如愿相见。也许人越老越怀旧了,我总会怀念起少年时期的伙伴,忆起一直呵护我的梅表姐。
梅姐是大姑的小女儿,却丝毫没有娇宠之气,倒是生得侠肝义胆,她只长我一岁,小时候,我每次到姑姑家,反倒成了最受宠的,两个哥哥三个姐姐都象哄小孩一样谦让我。我的饭碗里总是夹得象小山一样的肉和菜,衣兜里总是装着爆米花和瓜子,留我过夜还得答应给我讲好多故事……
到上学的年龄,我和梅姐一起去了学校,因为长得小,就有讨厌的男孩子撩闲,欺负我,梅姐这时候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暴揍那个男生。梅姐那时候很聪明,学习好,跑得快,而且好打不平,所以男生女生即怕她,又和她要好。
后来,我因为混沌过了两年,什么也没学会,留级了,便和梅姐分开了班。初中高中我们又在同一所中学上学,那时候,能吃饱饭就是幸福,吃得好就更是一种奢侈了,而只要她碰到我,她总是紧着自己,把吃的分我一半,不要是不行的,那是一种不由分说的态度,让我感觉到她象我的一把伞。
读书时,我家中闲事概不操心,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而梅姐就不一样了,抽空帮家里买药、买种子,帮家里看看猪饲料……这些事情她都不在话下,很“闯荡”。
梅姐数理化学得很好,直到如今还能辅导她上高中的女儿,她觉得函数、运动、配平那都是小菜,只是外语无论怎样都学起来头疼,后来她选择考“四小龙”,可以避开外语,然而她被人顶替了,因为家境困难,没有再复读,她经受了人生的第一次挫折。
十年寒窗没有给梅姐换来想要的人生,不甘沉没在农家院的她去了内蒙,投奔老姨。在那里她开始在饭店打工,也有了第一段婚姻,然而遇人不淑,生性好强的她偏遇到龌蹉男,对她百般干预,升级到家暴。梅姐不堪侮辱选择离婚,也离开了那个伤心地,经受了人生的第二次挫折,回到老家。
学业无成,婚姻失败,前途渺茫,邻里闲言加白眼,一下子让梅姐从100斤暴瘦到80斤,性格也不再开朗,整天一个人闷闷不乐,前后判若两人。
那时候,村后那条小河是她经常散步的地方,她没有人可述说心中的苦闷和迷茫,经常采一把野花,对着流水,对着浮云发呆,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而我只和她匆匆一见,便回到我的生活中,她那时的状态却象个阴影落在我心上,拂之不去,难道真印证了“属羊的人命运不济”这句俗语?
再后来,梅姐渐渐走出第一次婚姻的阴影,她打算再去一次内蒙,看望老姨后,就从此和那里说再见,也许她注定和那里有缘,她一去便被老姨留下,认识了她后来的老公,还在木器厂安排了工作,更可喜的是,两年后他们有了个可爱的女儿。我闻听这一消息,便觉得心上的阴霾豁然开朗,欢天喜地地给小外甥女寄去两套小衣服。心想,此后梅姐不再孤独,她有了姐夫还有贴心小棉袄,她会越来越好。
时间飞逝,转眼她女儿已经上了高中,在她精心呵护和培育下,女儿上了重点学校。而我们在各自的生活里打着转转,我不知道梅姐现在变得怎样了,是什么原因让她对我的到来淡淡然呢?难道她不象我想她那样想我?
我下火车走出站台那一刻,看见她正焦急地向这边张望,她身材瘦削,但是脸上并没有太多沧桑,皮肤依旧光滑。已经到了穿裙子的季节,她还穿着厚长裤。相见的一相拥,我又找回了几十年前那种亲密的感觉。
强忍着泪水,我俩含着笑拉着家常,她跟我倒了一肚子苦水,陪读,女儿如何逆反等等,路上还不忘买一大包特产让我带上。
问起微信留言,她和我解释,正是女儿那几天放假带走了她的手机,微信都是女儿替回复的。因为和我不熟,所以孩子简明扼要地回复。
在梅姐家,一晚上的功夫她接待了两个陪读家长,我不觉暗暗称道,梅姐还是那个梅姐,古道热肠,好打不平,又好胜心强。我俩聊聊停停,一夜未眠,似乎聊了很多,又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钟表已经敲响了五下,我因为要赶早班火车,不得不告辞。匆匆一见,她有句话刺痛了我,她无意说了一句:“妹,我有二十年没买裙子了,我一直很喜欢裙子,今年夏天我下决心买一条。”
梅姐过得并不比别人差,女儿吃喝穿戴,包括陪读租房,她人情来往,一概在当地中等偏上水平。而她一个女人,在自己最美好的华年里,把自己献给了家和孩子,只要家庭幸福,孩子有出息,只要她的亲人安稳,她什么都忍了,深深的把自己的梦藏起来,不叫见天日,这就是我的梅姐,真象一枝傲骨寒梅,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我衷心祝福,苦了半辈子的梅姐,有个幸福自在的后半生。
许我一寸光阴,还您深度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