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天真 | 马索利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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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为大家介绍一位在文艺复兴早期湿壁画艺术中很特别的人物,说他特别,并非是因为他的生平多么传奇,而是在文艺复兴绘画美学逐渐走向成熟的重要阶段,他竟给美术史带来了一丝融合了现代气息的天真。他就是人称“小汤姆”的马索利诺。

马索利诺

圣母与圣子 马索利诺最为著名的单体作品

据史料记载,马索利诺1383年出生于佛罗伦萨附近的帕尼卡莱,1403年至1407年期间在佛罗伦萨担任洛伦佐·吉贝尔蒂的助手。有趣的是,吉贝尔蒂并非画家,而是一位金匠和雕塑家,他建立了当时佛罗伦萨最著名的金属雕塑工作室,佛罗伦萨洗礼堂的巨大铜门就是由他主持建造的,因此,马索利诺最初是以雕塑学徒的身份开始了自己的从艺之路。马索利诺一生经历颇丰,1420年时,他被罗马教宗马丁五世选中,为他的家族绘制祭坛画,随后又被布兰达·达·卡斯蒂廖内枢机钦定,在圣克莱门特教堂的小礼拜堂创作圣凯瑟琳故事的湿壁画;与此同时,他还与马萨乔合作,绘制卡尔米内教堂内布兰卡契礼拜堂内的湿壁画,马索利诺比马萨乔大17岁,有人说马索利诺是马萨乔的师傅,但我认为二人更接近工作伙伴的关系,因为马索利诺在创作布兰卡契礼拜堂的湿壁画时,马萨乔已经二十出头,技法已经走向成熟期,很难说马索利诺的绘画造诣一定高过马萨乔。马索利诺没画到一半就接受了雇佣军队长皮波的资助,跑到东欧匈牙利给国王做宫廷画师去了,留下马萨乔独画空墙。

值得一提的是,马索利诺有两项首创应该被世人铭记。第一是他更可能是在1420年代最早创作油画的画家,而非艺术史中记载的尼德兰画家扬·凡·艾克;第二是马索利诺是第一位运用中心消失点的画家,从其1423年的作品《圣彼得治愈跛子》便可看出。

马索利诺一生最高的湿壁画艺术成就就在三座教堂——佛罗伦萨卡尔米内教堂的布兰卡契礼拜堂、罗马的圣克莱门蒂教堂和伦巴第的奥洛纳堡教堂。

布兰卡契礼拜堂墙壁平面图

左侧墙壁,上部 II. 逐出伊甸园(马萨乔)

V. 纳税银(马萨乔)

IX. 圣彼得讲道(马索利诺)

左侧墙壁,下部 XIII. 圣保罗拜访监狱中的圣彼得(利皮)

XV. 提埃菲罗的儿子复活与圣彼得登宝座(马萨乔与利皮共同完成)

XI. 圣彼得用影子治愈病人(马萨乔)

右侧墙壁, 上部  X. 新信徒的洗礼(马萨乔)

VI. 治愈跛子与塔比莎的复活(马索利诺)

I. 原罪(马索利诺)

右侧墙壁, 下部  XII. 施舍分配与亚拿尼亚之死(马萨乔)

XVI. 与卫士西蒙的争执和圣彼得倒钉十字架(利皮)

XIV. 圣彼得从牢监的自由(利皮)

马萨乔性格强势,桀骜不驯,总要对“师傅”的创作大肆干涉,不知这是不是马索利诺画到中途就远赴匈牙利的原因之一,让后人津津乐道。不过20世纪的研究者们确实大费周章才分辨二人的画作归属。

世人最初以为布兰卡契礼拜堂的作品均由马萨乔完成,其实后来发现《亚当与夏娃》、《圣彼得布道》、《治愈跛子与塔比莎的复活》是出自马索利诺之手。

马索利诺在马萨乔面前,总是多了一份天真的气息,似乎要在沉重的现世之中找到自己的失乐园。

大家可以把两幅《亚当与夏娃》一起来看。马萨乔侧重写实,造型严谨,明暗得当,人物神态夸张而色调凝重,全然一副已坠落人间的凄苦;而马索利诺呢,则与马萨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马索利诺笔下的亚当与夏娃一脸无辜,一身轻盈,一派仙气;对人物身体进行拉长处理(国际哥特式风格),隐私部位也毫不避讳,脸上那股纯真无邪,又圣洁,又高贵。最动人的是亚当和夏娃上方的蛇竟化身成精灵,有着浓密的金发和天真的脸庞,仿佛给画面带来一丝中古的空灵和神秘,多么梦幻,多么超现实。柔和的光线环抱着美妙的胴体,黑色的背景衬托出优美的身姿,亚当和夏娃似乎悬浮在半空,原罪的念头瞬间转为静谧的动人,让人怎能不赞叹马索利诺这稀世的眼光和技法。

《圣彼得布道》(马索利诺)

这件《圣彼得布道》位于左侧墙面,描绘出圣彼得用极具感染力的手势在人群面前宣讲。他神情肃穆庄重,相比于马萨乔,马索利诺对衣皱的处理更为柔和,观者似乎可以感觉到圣彼得身着的黄色长袍的质地和手感。画面中的人物神态各异,有面容姣好的修女在凝神聆听,也有后面和身旁已经酣睡的女孩和大胡子老人,老人身后那位女人虽然只露出双眼,但能明显感到她的惊恐。画中的山脉应该是从旁边马萨乔的作品《纳税银》延续过来的,空间的统一性和完整性是其作品的特征,加上圣彼得左侧身后的两位修士,也都被认定为马萨乔所作。

这件作品分为左右两部分,左侧是《治愈跛子》,右侧是《塔比莎的复活》。这件湿壁画被认定为马索利诺的作品,但也有学者表示,马萨乔对其也有所贡献,主要表现在画面按照中心透视构建了典型的15世纪托斯卡纳城市的场景,而画面正中心的两位人物则显示出哥特式的影响。

马索利诺跟随吉贝尔蒂学到的都是些金匠手艺,可这绘画的绝活究竟从何处学来,还是他生来禀赋超然呢?据称,马索利诺真正的老师是洛伦佐·摩纳哥(Piero di Giovanni),一位佛罗伦萨的修士画家,他一生只完成过几幅祭坛画。让我们来看一下他的作品。

初看洛伦佐·摩纳哥的作品,还沿袭了一些中古的传统画风,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画面中出现了“破局”的一面,比如下面两幅作品。

是否感觉到画风大变?画面中的简洁性和现代感扑面而来,马索利诺的探索并非空穴来风,在老师那里早有痕迹,艺术史中总有别样的源头。
体现这一独特性的代表作品,无疑是罗马圣克莱门特教堂中这一组湿壁画。
这组壁画描绘的是著名的殉道者圣凯瑟琳的传说。圣凯瑟琳是亚历山大统治者高士底之女,原本是异教徒,但十岁后便皈依了基督教。马索利诺刻画的就是她去拜见罗马皇帝马克森提乌斯的场景。
拱形画面的叙述顺序,始于左上图。只见凯瑟琳高举手臂,正与马克森提乌斯辩论“道成肉身”的问题,只见她高举手臂,正与马克森提乌斯皇帝辩论“道成肉身”的问题,二人的身旁围满了凝神倾听的群臣。

马克森提乌斯败下阵来,召来数位渊博学士与之论辩,只见凯瑟琳毫不慌乱,舌战群儒。谁知学士们竟都被说服皈依基督。马索利诺聪明的在画面右侧增加了一扇窗子,向外看到学士们被皇帝下令烧死。这种叙事方式别有新意又颇有趣味。

无奈之下,皇帝只得下令将凯瑟琳关押起来。皇后闻知前来探望,被她的勇气和虔诚感动,也被劝说信仰基督。皇帝大怒,命人将皇后斩首。马索利诺再一次在同一画面中交代了结局。这位刽子手体态修长,姿态优雅,气宇不凡,长剑在手,毫不慌乱,而脚下的皇后已经身首异处。远处的天使怀抱着着圣子,仿佛在为凯瑟琳祈祷。

凯瑟琳被绑起来,准备投向带刺的车轮。皇帝在城楼上看着她将被处决,谁知凯瑟琳毫无惧色,神色凛然,一身黑衣望向天空。突然天使降临,以利剑斩断双轮,凯瑟琳得以获救,众人惊吓四散。皇帝见势遂下令将凯瑟琳斩首。

凯瑟琳双膝跪地,面色从容等待处决,远处西奈山顶站着两位将要安葬她的天使,另一位则从空中下凡,准备收起凯瑟琳的魂灵,带回天堂。

在这件作品的创作中,马索利诺变身成了电影导演,将剧本完善补充,适当增加更富戏剧性的场景。比如传说当皇帝用磔轮(breaking wheel)这一酷刑工具行刑时,凯瑟琳刚碰到轮子,轮子就坏了,而在湿壁画中,马索利诺天真的加入了天使前来拯救的剧情,更突出了画面的叙事性和张力。

如果圣凯瑟琳的传说交由你来重新编写剧本,你会如何安排呢?

文艺复兴是一场失去想象力的运动,当艺术家们愈加注重现实,追逐表象背后的真实,那么艺术中最珍贵的部分也在消逝。你可以说这是马索利诺天生性格使然,也可以说是艺术中早期的浪漫主义萌芽。最难能可贵的是,马索利诺自己也许对这一切都浑然不觉,他只是把自己对世界的天真,在绘画中对爱与美的想象,隔着千百年的时空,留存给同样天真的后来者。

伦巴第的奥洛纳堡教堂里有马索利诺最后的作品,受红衣主教布兰达·卡斯蒂廖内而创作的《施洗约翰》。

奥洛纳堡教堂

这组壁画描绘的是圣经中著名的施洗约翰的故事。据基督教的说法,约翰在约旦河中为人施洗礼、劝人悔改。在作品中,被约翰施洗者的变成了耶稣本人。相传那时耶稣从加利利来到约旦河的约翰面前,要受他的洗,约翰却阻止说到:“我应该受你的洗,你却你却到我这里来吗?”耶稣回答:“暂且这样做吧。我们理当这样履行全部的义。” 于是约翰答应了他。耶稣受了洗,立刻从水中上来;忽然,天为他开了,他看见神的魂灵,好像鸽子降下来,落在他身上;又有声音从天上来,说:“这是我的爱子,我所喜悦的。”

马索利诺把自己也画入了作品,前方准备穿鞋的人即为马索利诺。

约翰在荒野中为众人布道

在中间窗户右边的墙壁上的场景中,约翰正在谴责希律王和希罗底不人道的行为。马索利诺在这里巧妙地运用了墙壁的转角边缘作为构图的分隔,门的侧翼按透视倾斜,一袭黑衣的刽子手正好出现在门廊口,连接的下一场景中他又再次在牢房门口出现,墙壁的自然转面增强了监狱中囚犯(即约翰)与外部的隔离感,而实际的牢房斜对着教堂中真实南窗的位置,就像真的透着牢房的铁栏向外祈望。墙面再次转折,黑衣刽子手已经准备收剑,只见约翰倒地惨死。

这一幕,大家熟悉吗?几乎同样的身材与姿态,马索利诺在布兰卡契和奥洛纳堡在画面中呈现了两次。

马索利诺笔下的刽子手有一种明星般的光鲜和骄傲,似乎他们并不站在罪孽和邪恶一边,也对自己的暴行浑然不觉,他们只是湿壁画中俊美优雅的存在。

马索利诺又一次在同一画面中交代了故事的过程和结果,中间偏右的廊柱很好的分隔的画面。希律王在左侧宴饮,群臣表情诡异,马索利诺并没有描绘莎乐美起舞,而是安排她平静的观察眼前发生的一切;右侧的画面中,希罗底神态自若地将约翰的首级交予莎乐美,他身后的两位惊慌失措的躲开。

马索利诺描绘的这一场景完全没有阴郁恐怖的气氛,反而给人以静谧和谐的美感。传说中的莎乐美也被马索利诺刻画出散发着无辜气息的柔美迷人,彷佛这不是一幅表明立场的宗教图景,马索利诺只是借这故事的外壳,展现他天真自我的美学观。

远处,马索利诺还偷偷地画下了约翰的葬礼。有研究者说,他的这一处理方式让凶案现场充满了童话的迷幻。我认为,马索利诺可能更倾向于达成画面中的均衡与故事的完整性;另外,从客观来说,面对着有限的墙面,可能在作画之前设计的草稿中也只好把三个场景同时安排在同一面墙壁之中,无非就是如何布局和串联。这种处理反而给后人营造出一种超现实的神秘,似乎也与现代形成了一种隐秘的链接。

在礼拜堂的天顶,圣父居高临下洞悉着世间发生的一切,众天使环绕在他的身边,恭敬而虔诚。也许是因为完全摆脱了在布兰卡契的束缚和与马萨乔干涉性的合作,马索利诺才真正在绘画中回归到自我。他的画风介于国际哥特式的中古余韵与文艺复兴大行其道的写实美学之间,那是完全属于马索利诺的别样天地。

我私认为,马索利诺没有完全依附于国际哥特的美学传统和文艺复兴推崇的写实主义,而是在两者间开拓出一条属于马索利诺式的美学范本,确是美术史的幸运和惊喜。

在马索利诺所有作品中,我最喜欢的是关于《天使报喜》这主题的两件画作。

世界范围内的《天使报喜》不胜枚举,如安吉利科、达芬奇、拉斐尔、波提切利和鲁本斯等大师,都不厌其烦地画了再画,可我最偏爱的却是马索利诺的这两幅。

先看布兰卡契礼拜堂入口处的这一件,清雅圣洁,超凡脱俗,全无矫揉造作的浮夸和眼花缭乱的装饰。马索利诺利用礼拜堂门楣的拱形,搭建了一座微型圣殿,天使与圣母一左一右,均衡自然,浑然天成。
再看下方这件极具现代设计感的木板蛋彩,墙壁与棚顶的图案简直是平面设计的范本。拱形门廊顶部的星星纹样又给画面增添了一丝灵动和高贵。圣母的右手无意识的抬至胸前,暗示着自己即将怀有身孕,而另一侧的天使环抱,一副虔诚纯真神态,她身着绚丽花饰的长袍,更为整个场景增添了神圣的仪式感。细看之下,圣母与天使的面孔处理的相对平面化,圣母的衣褶描绘的较为写实,天使的服饰描摹的相对二维,这也是马索利诺的独到之处。
同一个主题,在马索利诺笔下能完全释放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同时又各具韵味特色,确实让人钦佩。有学者表示,相比于马萨乔,马索利诺技艺并不够精湛,加之马萨乔的干涉,因此他在布兰卡契礼拜堂的作品呈现出一派偏向马萨乔技法但又略有保留国际哥特风格的风貌。到了奥洛纳堡,全无束缚和包袱的马索利诺完全放开了手脚,将自己的美学观展露的淋漓尽致。
我想,马索利诺的存在对于文艺复兴来说是一种幸运。他的单纯、唯美和天真让美妙的想象力得以留存在古老斑驳的墙壁中,让人类的自由之花得以在艺术的幻想中尽情绽放。

文艺复兴湿壁画专题:

I. 伟大的时代,永恒的经典
II.他唤醒了整个欧洲沉睡的画坛  | 乔托
III.在透视法中窥探人性 | 马萨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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