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长篇小说《清江北流去》之二十六:张红旗篡权
本章内容提要 张寡妇到汉江大堤工地上找大队长胡三英告状,胡三英让张红旗去抓大傻兄弟。张红旗暗使巧计,拉拢大傻兄弟。张红旗捏造胡三英不清白历史,篡了权。
第25章 张红旗篡权
第二天早上,张寡妇从李丹花家出来,直奔汉江大堤工地。丹江是汉江的最大支流,汉江是长江的最大支流。丹江、汉江在丹江口相会后,滔滔的江水奔涌而下,经过江汉平原,直冲武汉三镇。古井地处汉江下游南岸,离汉江还有20里的路。汉江水从大堤的水口流出来,向南流20里,流到古井山下面。
古井人住得高,地却全在古井山下。山不高,也不大,只能住人,不能种庄稼。吃水靠村子里那口老井。解放后,有人建议古井大队的人搬下山,住到山下。但是,这个建议被古井人拒绝了。为啥?因为,古井山是古井人生活的屏障,是古井人的保护神。古井山虽是一座孤零零的山,看似无用,其实,它的作用是无法替代的。据三傻的爷爷张居正说:“祖先看上古井山,是因为古井山有地气。一是可以防洪。他说,民国11年,汉江涨洪水,冲垮了几百年的汉江大堤。洪水像脱了缰的野马,铺天盖地地压向汉江平原。好多人都在洪水中丧了命,好多村庄被洪水卷走,好多难民无家可归。周围百十公里以内,唯独古井人安然无恙。二是可以防贼防寇。抗战时期,老日来到大平原,周围的人都跑了个精光,古井人没有跑。他们在村口设了岗哨,发现有军队开来,便做相应的准备。人多,全庄人就跑。人少,就把鬼子放进村,把他们活活砸死,扔到红薯窖里,埋了。”谈起古井山,古井的三岁小孩都能说上一套子。张寡妇走下古井山,沿着光秃秃的大平原往北走。晌午,张寡妇赶到了汉江大堤工地。
张寡妇先找杨福。杨福正端着一个大海碗吃饭。白米干饭,没菜。杨福正大口大口地吃,张寡妇来了。古井人见了张寡妇,便凑上去,开张寡妇的玩笑。有的说:“二嫂,几天不见,想俺了?”有的说:“二嫂,你又长漂亮了。”要在以往,张寡妇便会与这些爱占嘴上便宜的男人们打一场嘴仗,让他们饱饱口福。可是,张寡妇今天没有这个心情。她大声地喊:“杨福——,杨福——”
众人见张寡妇不理他们,知道张寡妇心里有事,也不敢继续找乐子,便跟着大声地喊:“杨福,杨福——,二嫂找你呢!”
杨福听见众人喊,端着碗,抬起了头。一看,是张寡妇。他看着张寡妇,低声说:“你咋来了?”
张寡妇跑得又饥又饿,她夺过杨福的碗,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饭,说:“再不来,就要被那群恶鬼折磨死了。胡大队长在呢?咱们去找胡大队长。就说,咱俩要结婚。”
杨福说:“你不怕那四个傻蛋了?”
张寡妇说:“不怕了。大不了一死,怕啥?你要怕,就别去。从此,咱们俩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杨福用袖头擦了擦鼻涕,大声道:“哪个狗娘养的怕?俺杨福光棍一条,把俺惹急了,俺把他们四个傻蛋全摆平。”
张寡妇说:“不怕就好,咱们现在就去找胡大队长,让她给咱们开证明,去区里领结婚证。”
胡大队长在指挥部开会。两个人有了这个想法,便猴急猴急地,等不得。张寡妇放下碗,两个人一前一后向指挥部走去。走到半路,碰胡三英。胡三英开完会,往回走,看到他们两个人,问道:“正吃饭呢,往哪里去?”
张寡妇见了胡三英,一把拉住了胡大队长的手,大声说:“俺要和杨福结婚。”
胡三英被张寡妇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愣了愣,道:“究竟是咋回事?你别急,慢慢地说!”
张寡妇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声哭了起来。张寡妇哭道:“张三傻兄弟四人,逼着俺嫁给大傻。他们把俺跟大傻锁到一个屋子里,让大傻欺负俺。俺不从。他们便不让俺出来。大傻欺负俺,掐俺,咬俺。你们看,俺的身上全是伤。”
张寡妇说着,解开了袄子上的扣子,让胡三英看。张寡妇的身上上全是伤,有掐的,有咬的,也有用鞭子抽的。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惨不忍睹。
胡三英蹲到地上,把张寡妇的袄子拉下来,替张寡妇扣上了扣子。胡大队长说:“这四个混球兄弟,请假说是回家给老母亲看病,原来是欺负人去了。他们知不知道,这是犯国法的啊!”
杨福见了张寡妇身上的伤,怒火从心头升起。他大声吼道:“他们狗娘养的四个混球,我今天非要把他们的头割下来当夜壶。”
杨福说着,气冲冲地往回走,被胡三英喊住了。
胡三英说:“杨福,你还想跟二嫂结婚不想?”
杨福说:“想!”
胡三英说:“想结婚,就得听我的。”
杨福站着了,回过了头。
胡三英把张寡妇从地上拉起来,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还反了他们啦?走,咱们回大队的驻地去。”
三个人回到古井大队民工驻地,胡三英饭也顾不得吃,就把大队民兵连长张红旗叫进了临时办公室。胡三英简要地把案情对张红旗说了一遍。胡三英命令张红旗说:“现在,我命令你带领10个民兵,回古井把三傻他们兄弟四人抓到工地上,教育教育。如果不听,就把他们交到公安局,送到大牢里去。”
张红旗是一个30多岁的男人,初中毕业。在李丹花和白幸福没有来古井之前,张红旗是古井大队文化水平最高的人!胡三英就是看上他有文化,才让他当了民兵连长。张红旗拍了拍胸脯,说:“胡大队长,你放心,天黑以前,我要是不把那四个傻蛋带来,你拿我是问。”
张红旗要走,胡三英追出门,把张红旗喊着,低声说:“不要闹出什么乱子,主要是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老实一些,往后不再胡闹就行!真要是把他们送进了大牢,留下一个老妈和一群孩子,咱们还得既看老有看小,划不来。”
张红旗说:“你放心,我知道你的意思,折腾一下,还不是为了不让他们去蹲大牢?”
胡三英说:“明白就好,快去快回!”
张红旗得了胡三英的话,带着10个民兵,背上枪,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古井去了。
张红旗是谁?张红旗不仅是民兵连长,还是古井大队的造反派头子。他长得白白净净,甚至还有些腼腆。乡亲们认为他心眼实,又有文化,便选了他当了古井三队的小队长。张红旗一当上小队长,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把文化大革命在三队开展得如火如荼。他给每家每户发了红宝书,让社员背毛主席语录。上工前要背,收工时要背。谁背不出来,便要扣工分。一些年龄大的,不识字。他们干了一天活儿,因为不会背毛主席语录,工分被扣完,白干一天。他们在心里直骂当初看走了眼,选了这个白眼儿狼当队长。
张红旗当然不甘心只当一个小小的生产队长。小队长只能管一个生产队,而且,这个生产队的人都姓张,都是叫大叫小的。窝里斗,没意思。张红旗的目标是古井大队的最高领导地位,掌握整个古井大队的大权。张红旗不是党员,胡三英说张红旗思想不成熟,还需要进一步考察。这一考察,便放了下来。张红旗最恨胡三英,认为胡三英是他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他要想掌握古井的大权,把得胡三英打倒。可胡三英是抗日战争时候的老干部,硬得很,弄不好,打不着狐狸还要惹一身骚。这事得好好合计合计。现在,机会来了。胡三英让他回去抓三傻兄弟,他想借这事撕开一个突破口,掀起古井大队文化大革命高潮,夺取古井大队的最高指挥权。
张红旗回到古井村,三傻兄弟四人正在满村找张寡妇。三傻做梦也没有想到,张寡妇敢跑到胡大队长那里告他的状。张红旗见了三傻,把三傻喊了过来。他问:“三傻,你在做什么?”
三傻说:“我们在找二嫂。二嫂昨晚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家里人正着急呢!”
张红旗说:“你们不用找了,我知道二嫂在哪儿!”
三傻问问:“二嫂在哪儿?”
红旗说:“二嫂在工地上,胡大队长让我回来抓你们回去!”
三傻兄弟一听,不好,二嫂肯定去工地找胡三英告状去了。他们纷纷调过头,拔腿就跑。张红旗端起手中的半自动步枪,对着天,“啪啪”放了两枪,大声道:“你们谁敢敢再往前走一步,我当场把你们击毙。”
三傻兄弟一个个吓得停住了步,蹲在地上,用手抱住了头。大傻一吓,便尿在了裤裆里,尿水从棉裤里流出来,流了一地。张红旗招了招手,民兵们不由分说,冲上前,用绳子把他们兄弟四人捆了。
枪声惊动了村里的人。人们从屋里、地里赶过来,围住了张红旗。三傻娘住着拐棍,走过来,问道:“红旗啊,他们兄弟四人犯了啥法?都是一个老张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行行好,把他们兄弟放了吧!”
按辈分,张红旗管三傻娘叫大妈。张红旗走上前,搀着三傻的娘,假惺惺地说:“大妈,不是我要抓他们,是大队长胡三英要抓他们。胡三英说,他们欺负二嫂,要送他们蹲大牢。”
三傻娘说:“你二嫂是咱们张家的人,一家人有点啥摩擦,也是咱张家内部的事,咋犯啥国法了?再说,也没有她一个外人来管的理!”
张红旗说:“大妈,我也是这么想。可是,我是干部,军令如山,我也没办法。等到了工地,我在胡大队长的面前给咱兄弟求求情,让她放三傻他们一马。”
三傻娘听了张红旗的话,“扑嗵”一声,跪在了张红旗的面前。张红旗忙俯下身,把三傻娘搀了起来。张红旗说:“大妈,你放心好了,有我张红旗在,好呆也要保住他们不进监狱。”
众人拦住张红旗,还要说三道四。张红旗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走了,赶黑儿到不了工地,胡大队长要拿我是问呢!”
众人散开一条路,张红旗与民兵押着三傻兄弟,向工地走去。
到了工地,太阳刚落山不久,工地上的人还没有收工。张红旗说:“三傻啊,你这次的事可不小,你们四个人欺负二嫂,这叫什么?说好听点儿,叫欺负。说不好听点,那叫强奸未遂。如果让胡三英把你们送到公安局,少说也要判你们个十年八年。要是你们都进了监狱,大妈谁来照顾?孩子谁来管?所以所,今晚的事,你们千万不能犟,要看我的脸色行事。”
三傻说:“红旗哥,我听你的。”
张红旗让人把三傻兄弟四人绑在驻地院子里的大树上,自己转身回到指挥部,坐在胡三英的位置上,跷着二郎腿,喝茶。
收了工,古井的人们陆陆续续从工地上回来了。他们见了三傻兄弟,都围着看。胡三英回来了。张红旗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迎了上去。
胡三英问:“人带回来了?”
张红旗说:“带回来了。”
胡三英说:“你通知大队干部,晚饭后开会,解决三傻家的事。”
张红旗说:“知道了。”
张红旗走出大队指挥部,去通知大队干部去了。张红旗边走边在心里道:“过不了多久,在这里指挥别人的人将是我张红旗,不是你这个老太婆。”
晚饭后,胡三英召开了大队干部会议。三傻兄弟被带了进来。胡三英向张红旗招了招手。张红旗明白胡三英的意思,上前给三傻兄弟松了绑。
胡三英说:“今晚,咱们开一个会,专门研究三傻兄弟与张寡妇个人的事。三傻,你把你二嫂与大傻关到一个屋子里,让大傻欺负你二嫂,这可是你干的?”
三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瞅了瞅张红旗。张红旗摇了摇头。三傻说:“我没有,这都是大傻干的,与我无关。”
胡三英说:“你还嘴硬,喊张寡妇进来。”
张寡妇走进了屋。
胡三英说:“三傻关你没有?”
张寡妇哭了。她哭着把三傻兄弟的罪行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胡三英说:“三傻呀三傻,你要想清楚,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把你们送进公安局,少说也要判你们个十年八年。我们大队干部是抱着治病救人的态度,给你们一个机会,来个内部消化,把事情处理一下算了。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交给公安局去。现在,公安局的同志正在大堤上,马上就可以把你们带走。三傻啊,大傻是傻子,你们其余三个也是傻子?”
三傻看了看张红旗,张红旗还是摇头。三傻说:“到哪儿我也不怕。”
三傻不怕,但是,四傻、五傻怕了。他们“扑嗵”一声,跪在了地上,说:“胡大队长,我说,我说……”
四傻五傻一招,三傻也不敢再坚持,只好乖乖地承认了。胡三英说:“三傻啊,现在是新社会,婚姻自由,你们不能干涉你二嫂的婚事。你大哥是一个傻子,按照国家婚姻法,不能结婚,这些,你们知道不知道?”
三傻说:“知道。”
胡三英说:“知道还要犯法?”
三傻说:“咱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让二嫂嫁给大哥,不能便宜别人。俺没想到,这还是犯法的事。”
胡三英说:“那好,现在,你二嫂如果与别人结婚,你还干扰不干扰?”
三傻不说话,他往张红旗那里瞅。张红旗点了点头。三傻不情愿地说:“不敢了。”
胡三英说:“大家都听到了,张寡妇与杨福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等工程一结束,就让他们把婚事办了。”
杨福、张寡妇听了,给在场的人跪了下来。张寡妇说:“谢谢胡大队长,谢谢大队干部,俺张寡妇总算熬出了头。”
三傻低着头,不说话。
胡三英又说:“至于三傻兄弟的事,我认为给张寡妇道个错儿,这事就算了。总算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砸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张寡妇不吭声。张红旗站起来,踢了踢三傻。
三傻走过去,低声说:“二嫂,小弟不对,你原谅小弟这一次吧!”
四傻、五傻见三傻认了错,便走过去,跪在了张寡妇面前,说:“二嫂,都是弟弟不好,惹你生气了。”
张寡妇话没说出来,眼泪却流了出来。她用手捂着嘴儿,“嘤嘤”地哭。
饭后,张红旗与张三傻一起偷偷地回到了古井,商量夺取政权的事。自从出了那档子事,三傻彻底成了张红旗的心腹。张红旗说:“要想把二嫂与大傻的婚事办成,得把胡三英打倒,由我张红旗掌握古井的大权。”三傻对张红旗大力支持。他催张红旗快些办,要不,等工程一结束,二嫂与杨福一结婚,生米做成熟饭,一切就晚了。两个人回到古井,张红旗便让老婆去喊张红义。张红义是张红旗的堂哥,四队看庄稼的,也是张红旗的狗头军师,一肚子的坏主意。
张红旗到大堤上以后,张红义成了三小队的代理队长,大大小小的事儿,他都管。张红义当了几天队长,便知道张红旗为何有官瘾了。当个小小的队长,感觉就与看庄稼的感觉明显不一样。张红义平日里背了扎鞭,看山,看庄稼。见了鸟呀,鸡啊,猪啊,羊啊什么的,进了庄稼地,张红义从背上取下扎鞭,扯几下,吼几声,那些鸟啊,鸡啊什么的,听到他的声音,该飞的飞了,该跑的跑了。张红义的心里有了一种快感!而当上代理队长,他才知这种快感是不值得一提的。当队长不用背扎鞭,背抄着手,人见人怕,人见人敬。全队男女劳力100余名,队长让他(她)们往东,他(她)们就不敢往西。最重要的是队长不干活儿,光指挥。张红义干了半个月,还真有点不想丢呢!
棉花来找张红义,张红义坐在谷场里的石磙上抽烟。大舞台,盒装的。棉花扭着肥腰,远远地喊:“他二哥,红旗叫你呢!”
张红义抬起头,瞅了瞅。月光下,棉花蓬松着头。脸白。脖子长。腰粗。一身肥膘肉。张红义看了看棉花,心中便越发想当官了。就说张红旗吧,还是个民兵连长兼小队长,媳妇就养白了,养胖了,像城里的女人一样,穿上康康擞儿(塑体)裤子,学会蓬着头,学会拿睸眼看人。张红旗家的鸡啊,狗啊,也一下金贵起来。张红旗家的鸡,飞到稻地,他不敢撵。谁不知道,那是队长家的鸡呢!至于狗,那就更金贵了。队里,谁家做点啥好吃的,像鱼肉啊,猪肉啊什么的,都要给他家的狗端点去。张红义想到这些,心里便有些慌。
棉花见张红义拿眼睛直直地瞅自己,不应腔。她走过来,用手推了推张红义,道:“他二哥,红旗喊你呢!”
张红义醒过劲儿,忙说:“啊,红旗回来了?在哪儿?”
棉花说:“家里等着呢!”
张红义跟棉花往红旗家里走。棉花的屁股滚圆滚圆的,用塑体做的康康擞裤子,随着屁股上的肥肉不住地抖。
张红义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儿。
张红义进了门,张红旗和三傻两个人坐在院中喝茶。
张红旗说:“来了!”
张红义说:“来了!”
张红旗说:“这些天,我在工地上,多亏了你在家里招呼队里的事!”
张红义说:“都是自家兄弟,说哪干啥?再说,咱是队长助理,大小也是个副队级干部呢!”
张红旗瞅了瞅媳妇棉花。棉花给他们沏了茶,关上院子里的大门,进堂屋去了。
张红旗说:“大队政权把持在胡三英手里,咱们手中无权,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在咱大队不好开展哟!”
张红义明白红旗的意思,他压低声音,说:“想扳倒胡三英,这事容易得很!”
张红旗说:“你有何高见?”
张红义问:“你想想,胡三英的靠山是谁?”
张红旗说:“听说是地委的井书记。抗日战争的时候,井书记受了伤,藏到胡三英家的地窖里,胡三英给他送饭送药。还有人说,胡三英跟井书记有一腿呢,要不,胡三英一辈子不出嫁,像个幽魂似的!”
张红义说:“这就对了。前些日子,俺到区革委会办事儿,听说地委的井书记被打倒了。如果现在咱们向区委、县委、地委打报告,说老井在抗日战争时跟胡三英乱搞男女关系。地委肯定重视,若派人来调查,胡三英就说不清了。有这事,她成了反革命的帮凶;没这事,就说她包庇反革命分子。不论有还是没有,她这支书兼大队长肯定干不成。胡三英干不成,你把大队长的位置夺过来,统揽大队的党政大权,到那时,全大队四个生产队,1000余号人,哪个敢不听你的?”
张红旗一听,心里便乐开了花。他说:“你放下手中的活儿,赶紧把这个事查清楚。要摸清胡三英在抗战时候离开村子去了哪儿?摸清她不结婚的原因。到时候,我正式接了古井大队的大队长,这大队民兵连长和三队的队长就让你干!”
张红义听了这话,禁不住心花怒放。他控制着心中的兴奋,点点头,低声地说:“我会尽力的。”
三个人又聊了一些今年的收成情况,三傻和张红义便起身告辞了。
五天后,张红义风尘仆仆地回到村。一回到村,家也不顾得回,便径直往汉江大堤而来。张红旗、张红义和张三傻三个人,走在汉江大堤上,商量着颠覆古井政权的阴谋。
张红旗说:“你说说看,究竟是咋回事?”
张红义说:“胡三英有个私生子,名叫胡雨来,住在十里铺。现在,胡雨来已经30多岁了,结了婚,有了孩子。胡雨来管胡三英叫姑,孩子们叫胡三英姑奶。据十里铺的老人们说,抗战时期,胡三英挎着个大肚子,来到十里铺。一对孤寡老人收留了她,她认那对儿老人做了干爹干妈。胡三英在那里生下了胡雨来,胡雨来断了奶,胡三英就参加了游击队,打鬼子。抗战胜利后,胡三英回到了古井村,腰里还别着枪。她经常到十里铺看望儿子胡雨来!”
张红旗问:“你有没有查清胡雨来是谁孩子?”
张红义说:“那里的人们也说不准。有的说,胡三英当年跟一个游击队的大官好上了,怀了胡雨来;也有人说,胡三英被日本鬼子糟蹋过,那胡雨来是个日本杂种!总之,说什么都有!”
张红旗说:“够了,就这两条,哪一条也够让胡三英入牢狱的!”
张红旗理清了头绪,偷偷地把张红义说的情况添油加醋地写成文字,邮寄给了地委红反司令部!
几天后,区委通知胡三英、张红旗、张红义、杨杰、杨红彬、张赖狗等大队干部、小队干部、红卫兵组织的领导人都在指挥部等候,有重要会议要开。人员到齐后,胡三英让张红旗领着大家学习了区委一些文件。10点钟左右,两辆吉普车开进了古井大队驻地,在工地指挥部门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群人,有地委的领导、县委的领导,还有区委的领导。一行人进了屋,坐下。
区委李书记说:“今天,地委、县委的领导来到古井大队,主要是调查地委原任书记井双枪抗日战争期间在古井大队的活动情况。大家要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要对党负责,对同志负责,对人民负责,有啥说啥!”
胡三英说:“我先说。井书记在古井的时候,住在我家,我了解得比较多!”
地委的领导插了话。领导说:“请注意你的言词,井双枪现在是反革命分子,不是井书记!”
胡三英说:“那俺就讲讲抗日战争时侯井双枪在古井的事!”
胡三英的思绪又回到了30年前的那天夜里。那是1940年冬月的一天夜里,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地飘着。不一会儿,地上,屋顶上,树梢上到处是白茫茫一片。胡三英跟父亲、母亲正围着火塘烤火,远处传来了沉闷的枪声。父亲忙熄灭了火塘里的火,掀开床下的地窖盖,让胡三英与母亲下到地窖里,藏了起来。
枪声响过,村子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村里的狗便“汪汪”地叫起来。父亲插紧大门,藏在门后,仔细地听。有人轻轻地拍打着胡三英家的门。父亲不敢开门。他爬上梯子,从院墙上向外看。院外,到处是白茫茫一片,不见人。他开了门。一位年轻人手里攥着双枪,坐在门前。年轻人的腿受了伤,正流着血。
年轻人说:“大叔,俺是游击队的,打鬼子受了伤,借你家躲一躲。”
父亲向四周看了看,没有见追兵,他就把这位年轻人搀进了家。
雪下得很大。不一会儿,雪地上的脚印被雪覆盖。这位年轻人就是井双枪,游击队赫赫有名的神枪手。井又枪在胡三英家的地窖里住了下来,躲过了日本鬼子的追捕!井双枪给胡三英讲抗日救国的道理,还教胡三英用枪。井双枪伤好后,告别了胡三英一家,归了队。
地委的领导说:“有人揭露井双枪在古井乱搞男女关系,有这事吗?”
胡三英说:“这可能吗?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命都保不住,谁还有心思搞哪事儿?”
张红旗说:“我向领导反映一个问题,村里人说,胡大队长跟井双枪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胡三英骂道:“老子抗日那阵儿,你还在你妈腿兜里打转呢,你知道个啥?”
张红义说:“我反对,胡三英打击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积极分子,她这是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
张赖狗说:“我也反对,胡三英这种行为是反革命行为!”
区委李书记拍了拍桌子,大声道:“大家静一静,有啥意见,一个一个说。红旗同志,你说井双枪与胡三英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有啥证据没有?”
张红旗说:“有啥证据?当然有。胡三英对井双枪一往情深,一直等着井双枪,至今没有结婚。这就是最有力地证据!”
胡三英说:“张红旗,你鬼孙子不要无中生有,姑奶奶我结不结婚与你有啥关系?”
地委领导插话道:“那你能说说你为啥不结婚吗?”
胡三英脸红了。她的心腾腾地跳,牙咬得嘎蹦嘎蹦地响。她愤怒地说:“为什么不结婚?俺不结婚就一定与井双枪有关系?谁不想结婚、生子?谁不想享受天伦之乐,可我能吗?”
张红义说:“为啥不能?你说啊!”
胡三英脸涨得通红。她站起来,狠狠地说:“这是我个人的事,我不愿说,咋的啦?”
张红旗说:“你与井双枪生有一个儿子,叫胡雨来!”
张红义站起来,大声说:“打倒反革命分子!”
张赖狗也随声附和道:“打倒反革命分子!”
会场乱了套。地委的领导说:“胡三英同志,你今天的表现真令我们失望,我代表组织,建议区委停止胡三英的支部书记兼大队长的工作!”
区委的李书记没法,只好说:“古井大队的工作暂时有张红旗同志主持。胡三英同志需要认真反省自己,及时向组织汇报自己的思想情况。”
胡三英站起来,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10天后,两辆警车开进村子,把胡三英带走了。被一同带走的,还有十里铺的胡雨来。调查组的人没有找张红旗,张红旗倒也落了个清静。
井双枪承认与胡三英有过私生子,可胡三英不承认与井双枪的关系。她知道,井双枪之所以承认这件事,实际上是怕儿子胡雨来受委屈。而这件事,真真正正地与井双枪没有一点关系。虽然,井双枪当初想娶胡三英,胡三英没有答应。
胡三英对儿子说:“咱不能昧着良心去认一个毫不相干的爹!”
胡雨来说:“那俺爹究竟是谁?”
胡三英说:“你没有爹,只有姑!”
胡三英流着泪向红反司令部讲述了自己的不幸。抗战时侯,井双枪在胡三英家养好病,走了。这天,三名日本鬼子撞进了胡三英的家,发现了年轻貌美的胡三英,就把胡三英“米喜”了。胡三英光着身子,乘鬼子不注意,端起鬼子的枪,向鬼子们开了枪。三个鬼子被胡三英打死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后来,胡三英发现自己怀了孕,便来到十里铺,生下了儿子胡雨来……
地委红反司令部认为,胡三英生下胡雨来,应该把他杀死,而不应该把他这个日本杂种抚养成人。就这样,母子俩被打成了反革命,送进了老改场去劳动改。
下章内容预告 幸福被派往汉江大堤工地,丹花拖着大肚子起早去古井挑水,井边生子。张红旗掌权后,准许张寡妇与张大傻结婚,并在婚礼前糟蹋了张寡妇。张寡妇不敢凌辱,投井身亡。张寡妇的相好杨福报案,张红旗以及大傻兄弟被捕。张红义掌管了古井村,认为是李丹花在井边生子,冲撞了井神,拿丹花祭井。白幸福不同意,古井人围住了李丹花家,白幸福手持铡刀,砍断了张二愣的胳膊。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南阳市作家协会理事,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