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的十大失真之处
1、《孙子吴起列传》所载马陵之战已小说化。宋人洪迈在巜容斋随笔》卷十三云:孙膑胜庞涓之事,兵家以为奇谋,予独有疑焉。云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三万灶,方师行逐利,每夕而兴此役,不知以几何人给之,又必人人各一灶乎?庞涓行三日而大喜曰:齐士卒亡者过半,则是所过之处,必使人枚数之矣,是岂救急赴敌之师乎?又云度其暮至马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于此树下,遂伏万弩,期日暮见火举而俱发。夫军行迟速既非他人所料,安能必其以暮至而不差晷刻乎?齐弩尚能俱发,而涓读八字未毕,皆深不可信,殆好事者为之而不精考耳。
其实,孙膑于桂陵之战,是以“示形”之法,示以假象,诱使敌将骄傲轻敌,弃其辎重,以急行军兼程赶回大梁,乘机突然邀击而生擒敌将。马陵之战,孙膑又以“示形”之法,伪装退却溃败,诱敌深入,于狭道设障碍,突然截击,因而大胜,生擒敌将。当以《孙膑兵法?陈忌问垒》篇所述为是。
2、苏秦与张仪两大纵横家并无交集,苏秦合纵与张仪连横之较量乃伪作。张仪在秦武王即位后,受排挤离秦入魏,死于魏襄王九年(公元前310年);而苏秦作为燕国间谍,在齐国因反间而被处死,死于齐湣王十六、七年(公元前285至284年)。苏秦之死,在张仪死后约二十五年,两人未尝同时作对立之策略。当时与张仪连横策略对立者,实乃公孙洐之合纵。是故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孟子?滕文公下》)钱穆在20世纪20年代就指出:“所谓苏秦张仪一纵一横,其说皆子虚,由后之好事者附会为之也。”1973年在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一批帛书,尤其是《战国纵横家书》,支持了钱穆的判断。
3、燕昭王初立,并未出现士争凑燕的局面,所谓乐毅自魏往,邹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皆妄言尔!乐毅原为赵之朝廷大臣,因沙丘之乱而去赵入魏,又以魏昭王之使者入燕,即为燕昭王所重用。乐毅入燕已是燕昭王十七年以后的事情。剧辛为燕将在战国末年,原为赵将,在沙丘之乱后入燕。赵悼襄王三年(公元前242年)为赵将庞煖擒杀,上距燕昭王即位已七十年,离乐毅破齐亦已四十二年。假设剧辛二十岁入燕,至被擒杀,九十高龄矣,岂九十岁而为燕将乎?邹衍也非燕昭王初立而入燕。
4、司马迁因《秦记》以表六国时事,著成《六国年表》,然所记列国君王年世多有错乱。春秋时嗣君继位,已通行逾年改元之常礼,然亦有当年改元者,如秦自厉共公至出子,九十年间,共立八君,皆在内乱中被拥立,又或被杀,非按原有君主之统绪继立,因而不用继嗣之君逾年改元之常礼,改为当年改元。战国时君王即位改元更无定制。司马迁之误在立年改元与逾年改元之混淆。巜庄子?胠箧》曰:“田成子(田常)弑齐君,十二世有齐国。”而《史记》所载自田常下共十世,脱失悼子一世和侯剡一世(九年),也造成齐君年世多与实际不相符。
5、《晋世家》记载,晋出公十七年,知伯与赵、魏、韩共分范、中行地为邑,出公怒,告齐、鲁,欲以伐四聊,四卿恐,遂反攻出公。出公奔齐道死。
事实是,知伯率赵、魏、韩共灭范、中行之后,反归休兵数年。因索地于韩、魏、赵,赵弗与,知伯因约韩、魏攻赵,围晋阳三年,终于魏韩反与赵共灭知伯,而三分其地。在此之后,出公因灭知伯而出奔,非因四卿分范、中行氏地而出奔。
6、巜六国表》记载,晋幽公十四年,魏诛晋幽公,立其弟子。事实是,晋幽公十八年晋夫人秦嬴贼君于高寝。时间误前四年,亦不是魏诛晋幽公。魏文候以兵诛晋乱,立幽公子止,是为烈公
7、巜魏世家》云:魏武侯十六年武候卒,子罃立,是为惠王。不确。应为''武侯卒,不立太子,子罃与公子缓争立,国内乱。赵韩两国乘魏内乱而入侵,魏罃大败被围。因赵韩不和,韩退兵,魏军又败赵军,魏罃与公子缓争立得胜,即位为魏惠王。
8、张良雇大力士刺杀秦始皇的记载,可信度不高。司马迁《史记·留侯世家》记载:“良尝学礼淮阳。东见仓海君。得力士,为铁椎重百二十斤。秦皇帝东游,良与客狙击秦皇帝博浪沙中,误中副车。秦皇帝大怒,大索天下,求贼甚急,为张良故也。良乃更名姓,亡匿下邳。”
大力士的铁锥重一百二十斤,合现在六十多斤,大力士能投掷多远?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即使用工具投射,投射的距离和命中率也是个问题。张良谋划的再好,地形再复杂,毕竟属于近距离行刺,面对始皇浩荡车驾、骑兵、徒兵,还有先头侦察兵斥候,大力士如何能不被发现,如何能安全脱身。秦兵训练有素,作战勇敢,秦始皇的护卫也一定是军中精锐,在这样语境下,刺客能神出鬼没,来去无踪,简直是天方夜谭。
张良雇凶行刺秦始皇是有可能的,但行刺细节未必如是。司马迁采风,有一些就是道听途说,自己再添油加醋,于是以文学手法,弄成了这桩离奇的刺杀始皇案,写入《史记》,谬传后世。
9、秦始皇喜爱湘山一带树木野美而将其列入禁苑,禁止伐木;而不是《史记》记载的“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
《岳麓书院藏秦简(五)》第56—58簡:廿六年四月己卯,丞相臣狀、臣綰受制相(湘)山上:自吾以天下已并,親撫晦(海)內,南至蒼梧,凌涉洞庭之水,登相(湘)山、屏山,其樹木野美,望骆翠山以南樹木□見亦美,其皆禁勿伐。臣狀、臣綰請:其禁樹木盡如禁苑樹木,而令蒼梧謹明為駱翠山以南所封刊。制曰:可。
整理者认为,从《史记》记载和字的形体看,“廿六年四月己卯”应为“廿八年四月己卯”。
《秦始皇禁湘山》诏令,内容涉及秦始皇巡游湘山时,因喜爱湘山一带树木野美而将湘山列入禁苑,归属苍梧郡管辖。
而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二十八年,始皇東行郡縣……始皇还,过彭城,斋戒祷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没水求之,弗得,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南郡。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风,几不得渡。上问博士曰:“湘君何神?”博士对曰:“闻之,尧女,舜之妻,而葬此。”于是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上自南郡由武关归。
秦始皇巡游天下本是为了颂秦德、罪六国、明法令、正风俗,应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行事给人看,却因为迷信大肆破坏环境,“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这绝对是不可信的。秦始皇伐赭湘山,是来自东方被征服地区民众的集体想象,是对征服者灭其国、制其民的对抗式反应。司马迁采信记入《史记》,谬种流传至今。
10、《史记·范雎蔡泽列传》记载:范雎最后主动将相位让给蔡泽,其让位的原因是由于蔡泽对他陈述“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的道理,并且用商鞅、吴起、大夫种等人功成不知身退而遭祸的事例,劝说他“以此时归相印,让贤者而授之,退而岩居川观,必有伯夷之廉,长为迎候,世世称孤,而有许由、延陵季子之让,乔松之寿”。范雎听了这番话,就称:“善。吾闻欲而知不足,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有。先生幸教雎敬受命。”故范雎主动向秦昭襄王提出:“客新有从山东来者曰蔡泽,其人辩士,明于三王之事,五伯之业,世俗之变,足以寄秦国之政。臣之见人甚众,莫及,臣不如也。臣敢以闻。”昭襄王经过与蔡泽谈话,很赏识蔡泽,拜为客卿,迎候因病请归相印。昭王强起应侯,应侯遂称病笃。范雎免相,昭王新说蔡泽计划,遂拜为秦相。
范雎最后怎么死的?秦攻打邯郸失败,河东和太原郡失守,与范雎任用私党有很大关系。郑安平、王稽都是范雎保任,郑安平为将军,王稽为河东守。按照秦律“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王稽私通外敌,郑安平率部投降,都是死罪。因此,在公元前255年,范雎就同王稽一起被处以死刑。最有说服力的是出土的睡虎地简(竹质)记载:(秦昭襄王)五十二年,王稽、张禄死。(藏于湖北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