粪菌移植治疗自闭症，你需要知道的那些事 | 专访温泉医生
不久前，粪菌移植治疗自闭症上了微博热搜头条。
图：微博热搜截图
后续，一些读者就在公号里留言咨询关于粪菌移植治疗自闭症的事情。
为此，我为你专门邀请到了南京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的消化内科的主治医师温泉医生。
温泉医生所在的张发明医生团队在最近10年，为接近10000例的患者进行过粪菌移植的治疗，治疗的自闭症儿童也超过了500例。
而以下是我根据读者的留言整理的一些问题，以及温泉医生的解答。希望本次采访的内容能给需要的人一些参考。
1. 自闭症是怎样的一种疾病？在普通人看来，自闭症更多是一种神经心理疾病，那粪菌移植为什么会对自闭症患者起效？
温泉：自闭症也叫孤独症，是一类复杂的神经系统发育障碍性疾病，可以引起一些异常行为综合征，包括社会交往障碍、学习障碍、情绪障碍、语言发育障碍、重复刻板行为、注意力缺陷、睡眠障碍等。
但自闭症并不只是人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它不仅仅是一个大脑的异常，还是一个全身性的疾病。
在大脑之外，自闭症宝宝往往合并有其他系统的问题，其中最常见的就是消化道的问题。
自闭症孩子常常伴随有明显的消化道症状，包括便秘、消化不良、反流、恶心、呕吐、食物不耐受、食物过敏等等。
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自闭症与肠道菌群失调相关联。
菌群失调可能会导致免疫的异常激活；同时菌群的异常代谢也会产生一些毒素和神经递质，从而影响到大脑的语言认知和感知觉，最终造成大脑功能的异常。
肠道和大脑之间存在有一个双向的调控系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脑肠轴，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为什么粪菌移植能够对自闭症起效。
2.院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尝试对自闭症患者进行治疗的？目前大概治疗过多少例？效果如何？
我们团队开展菌群移植技术有10年了，是国内最先开展这项技术的单位。
最早是在2014年，我们接受了第一位用菌群移植治疗自闭症的小朋友。这位小朋友是国内某位知名专家（同行）的孩子，具有典型的自闭症症状，同时伴有便秘的消化道症状。
当时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在进行治疗，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短短经过第一次的治疗，孩子的肠道和自闭症症状就很快得到了改善。
大便通了，睡觉好了，吃饭香了，情绪也更稳定了，连专业训练老师都说孩子怎么变化这么大了。
到目前为止，我们治疗了近500人次的自闭症儿童。
在我们治疗的小朋友中，大多数孩子的肠道症状都能得到改善。
同时还会观察到自闭症症状或多或少得到改善，比如语言学习理解能力提高、日常生活互动增加、睡眠变好、挑食或食物不耐受情况改善等等。
初步统计，院里经过治疗的自闭症孩子的症状改善率在80%以上。
值得一提的是，许多自闭症孩子都会伴随有便秘的症状，而粪菌移植对于缓解这些孩子的便秘效果是非常好的，甚至比对单纯性便秘人群的效果还要更好一些。
看到这种方法的有效性，看到一个个的孩子在慢慢变好，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鼓舞。同时我们也希望菌群移植技术能为更多人所知，从而能帮到更多的来自星星的孩子。
3.在这些自闭症孩子的治疗案例中，有没有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案例？
当然有，其实每一位到我们中心来就诊的星孩我都记得非常清楚，他们留给我的每一个细节真的就像放电影一样。
我还记得一位叫轩仔的小朋友，是那年冬天来我们中心接受的菌群移植。初次来治疗时，轩仔的语言理解能力以及社交都存在问题，重复刻板行为也很明显。他严重挑食，同时合并有便秘的症状。
治疗后第一天，孩子就有了明显的变化。
孩子的爸妈反馈，轩仔睡得更熟了；在移植以前，孩子的睡眠总是很浅，一不小心醒了就要闹腾很久才能入睡，而孩子在移植完的第一天，睡眠状况就得到了改善。
在我们后续的随访中，小朋友便秘症状得到了好转，并且自闭症症状也有了相应的改善。
之后，轩仔在第3个月接受了第二疗程的治疗，此后逐渐拉长治疗间期到半年、一年，总共完成了五个疗程。
每一次随访，我们都能看到小朋友的进步。轩仔的训练老师都惊讶于这个孩子的进步速度，之前老师让向东不是听不见就是不服从指令，治疗后竟能够顺利完成老师的指令了。在语言方面，轩仔也从只能讲词语到能够讲完整的句子了。
随访期间，每一次与孩子的父母通话，都能够感受他们因孩子的进步而感到的喜悦。每当听到孩子父母略带兴奋的反馈，电话这端的我心都融化了；因为我深知，这一路走来着实不容易。
而在最后的随访中，轩仔已经能够和正常小朋友一起融入小学的生活了。
当然，轩仔只是众多案例中的一例。接受菌群移植的孩子来自全国各地，从较近的江浙沪、到临近海边的福建、广西，靠近朝鲜的吉林，以及离我们3000多公里的新疆伊犁地区。
4.用粪菌移植治疗患儿，患儿有什么纳入标准吗？哪些孩子更可能通过粪菌移植获益？
临床观察发现，合并消化道症状的自闭症儿童获益的可能性更大；没有合并消化道症状，如果家长充分理解，也是可以尝试的，但具体还是要看患儿的情况。
在院内进行治疗的大多是年龄较小的孩子，对于自闭症的孩子，早发现、早干预、早治疗对于孩子的良好预后是至关重要的。
5.自闭症作为一种复杂疾病，粪菌移植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是怎样的？或者说患者家长应该对粪菌移植抱有怎样的期待？
由于疾病本身的高度复杂性，我们必须承认自闭症是非常难以治疗的。正因如此，早发现早干预会非常重要，并且往往需要多学科的长期持续的综合干预治疗。
粪菌移植作为其中一项治疗手段，不是去治愈这个疾病，而是起到推动力的作用；简单的说，就是改善消化道症状的同时，帮助孩子在认知和行为方面进步得更快。
临床工作中，经常会有家长给我们反馈，小朋友菌群移植后与移植前相比，语言、理解能力、行为习惯等自闭症相关的症状都得到了更快的改善。
6.不同途径的粪菌移植，包括胶囊、内镜和置管，是否会有效果的差别？
粪菌胶囊看似是最方便的，但在自闭症孩子的治疗中会存在明显的局限性。
自闭症的发病大多在3岁之前；对于低龄儿童，特别是认知异常的儿童，口服胶囊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一旦胶囊呛入气管，会发生严重的后果。
除此之外，胶囊输送的功能菌群数量也是非常有限的。
回顾近年来国内外研究可以发现一个共性，那就是应用粪菌移植成功救治疑难、复杂疾病的报道，几乎都来自于使用内镜或者肠道内管道途径实施的粪菌移植治疗。
但是，通过内镜途径输入菌液仅能用于单次治疗，而肠道内置管可以满足多次治疗的需求。
置管的方式包括中消化道途径的鼻空肠管和结肠途径的植管技术。
但对于认知异常的儿童，很难配合保留鼻空肠管，我们团队发明的结肠途径植管的新技术从根本上解决了上述的困难。
这个结肠植管技术的学名是“结肠途径经内镜肠道植管术”，简称为TET。目前，我们的技术已被国际权威杂志《消化道》发表的指南推荐。
图：结肠TET概念图
结肠带管状态不影响活动、排便；多数情况下，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通过结肠软管，我们能将菌液方便、快速、大量输送到患者的肠道内，从而能最大程度保障了功能菌群的活性和数量，还能满足“菌群从大肠中来，到大肠中去”的生理逻辑。
在植管固定后，小朋友都能很好地配合；而我们对家长的调查表明，小朋友的家长对结肠TET的满意度也是100%。
图：结肠TET管体外固定
图：通过结肠TET管完成治疗
7.粪菌移植是否可能带来一些不良反应？又要如何去规避这些风险呢？
粪菌移植的逻辑是将健康人的粪菌移植到患者体内。
这个逻辑似乎很简单，但要安全地实施，需要技术的支持。
传统的粪菌移植是用手工进行粪菌液的制备，但粗糙的粪菌液中会含有一些病毒和促炎的代谢产物，从而可能引起一些不良反应。
而在2014年，我们团队发明了智能粪菌分离系统，能够分离出非常干净的粪菌液，我们把这种方法命名为洗涤菌群移植。
在2012年-2013年，一些患者在治疗后还会出现发热的现象，但在2014年5月后，移植后发生发热、腹泻等轻度不良反应的情况都变得非常少见了。
目前在我们院治疗的自闭症孩子，基本都能良好耐受，并且也没有严重不良事件的发生。
图：智能菌群分离设备
8.除了自闭症，你们还尝试过用粪菌移植治疗过其他的哪些神经方面的疾病？效果又都如何？
除了自闭症，抽动症、癫痫、帕金森等也是我们平时治疗比较多的脑肠轴疾病，大部分患者都能获得很不错的治疗效果。
在菌群移植技术上，我们做了十年；到现在，整个流程其实和每天吃饭一样流程化，且已建立起了很好的安全性体系。
这项技术的使用对于别人可能很麻烦，但对于我们却已经是很常规的了。
至于治疗什么病，我们有时候会超出常规大众认识的范围。
然而对于一些疾病，如果我们不去治疗，就很难有人能够提供特殊的帮助。
我们拥有这项能解决问题的技术，也就应当承担起相应的社会责任。
比如，一些儿童的治疗会很麻烦，我们也并不想越俎代庖去当儿科医生，但是这些孩子应当得到更多的康复机会，而我们也只是希望，能给孩子和孩子的家庭带去更多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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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即是对温泉医生采访的问答内容。我们可以看到，对于像自闭症这样的复杂疾病的治疗进展，依赖于跨学科的专业人士的共同努力；而一项技术的普及，也需要借助技术上的不断创新。
如果你希望了解更多关于粪菌移植及相关治疗的内容，以下是一些推荐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