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园林之父-陈从周 | 景观大师 NO.4
他被日本人称为“中国园林第一人”,被美国人誉为“中国园林之父”的园林大家。
他是豫园东部重建工程的总指挥,也是将中国园林推向世界的第一人。
在中国变化最为巨大的20世纪,他始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式文人,他一生的夙愿只有一个:希望中国“把根留住”。
景观大师 | 国内篇
编辑|海洋
全文2841字 | 阅读时间需8分钟
陈从周的人生命脉
我们一直在说:一个人思考问题的角度,很大程度上受到个人人身经历的决定作用,思考问题的出发点则受个人的修为与格局的影响。
陈从周独特之处在于,他和很多园林大师不同,他并不是科班出身,而是学国文出身。
他从小就接受全面的中西合璧式教育。1938年,考入了杭州的之江大学,主修中文和历史。画家张大千;哲学史家、大书法家王蘧常;学者任铭善都是陈从周的恩师。
所以,他对于园林等古建筑的感情,一方面是喜爱,另一方面他有一种责任感,他的爱国心理和文化是相当强烈的,他的坚守、寂寞,乃至于为保护古建筑拍案而起,就是因为他觉得这些是我们的国家根脉,有责任保护下来,传给子孙后代不留遗憾,讲透了——这就是他的人生命脉。
以中国特色倡导造园、复园、改园。以文化渊源解读园艺技法,这是陈从周给我们留下的宝贵财富……
以中国特色倡导造园、复园、改园
“几多泉石能忘我,何处园林不忆君。” 简单的一行诗就是我们回忆陈从周先生最好的凭借。
陈先生一生奉献于中国园林艺术,挽救过无数个遭受破坏国内著名景观。
我们现在看到的许多中国古典园林:江苏苏州的拙政园,网师园,留园,环秀山庄,虎丘塔,扬州的何园,片石山房,如皋的水绘园,上海的豫园,嘉定的孔庙、秋霞圃,浙江嘉兴的南北湖,杭州的西湖郭庄……都是由他护救下来的。
水绘园-江苏如皋
扬州的片石山房-江苏
其中最著名的当属上海豫园。
1986年,上海市政府决定重建豫园东部,请陈从周主持工程。这是一个工作量很大、规格极高的园林工程。工程的难度在于,它不是新建,而是修复补建,如同一座名园的续篇。豫园的历史既是一种提示,也成了一种束缚。
1987年陈从周在豫园东园指导修缮工作
这时,陈从周已近70高龄,他同意接下这份工程。但同时又郑重地说:“我不要报酬,也不要车马保驾,我要的是指挥权。”陈从周放弃了设计费和施工指导劳务费,两笔款项加起来,在当时可谓天文数字。为了豫园,他几乎是以一种空前绝后的方式取得了指挥权。
1982年陈从周与安怀起、路秉杰参加豫园整修会议
最终,豫园东部重建工程,从构思、设计、施工、选材、工艺都是他一人把关,每个工匠都经过考试选拔,工匠们每造一部分,他都仔细检查,不合要求的哪怕已经施工完的地方也必须拆掉重来,直到完美。
豫园修复后的鸟瞰图(1987)
另外在1970年代末期,国门刚刚打开,陈从周先生与苏州园林部门一道,为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筹建明轩,以网师园殿春簃为模板,佐以巧思,略加收拾,稍通内外,别具一格。
明轩
明轩的影响力是巨大的,随着我国经济发展和改革开放力度的加大,中国园林的知名度越来越高,许多国外著名城市都以能拥有一所中国式花园而自豪,中国古老的园林艺术又重新风靡世界。纽约、旧金山、蒙特利尔、开罗、波鸿等城市,都相继建起了中国园林。
和以前西方人猎奇式的拼拼凑凑不同,这些园林都是由中国专家设计布局,在国内制成半成品,再派技师去现场装配施工的,基本上按照明轩的出口模式。
可以说,中国园林能走出国门,并在海外发扬光大,陈从周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再有,陈先生在云南安宁造有楠园,自称是平地起家的独自设计,是先生园林理论的具体实践,是从无至有的“构”。
而在楠园之构中,陈先生也大胆尝试、有所创新,尤其使用当地出产的石材,创造出与以往江南园林不同形态的假山空间与形态。
对这些亲力亲为的园林项目,陈从周曾作有自我评价:“纽约的明轩,是有所新意的模仿;豫园东部是有所寓新的续笔,而安宁的楠园,则是平地起家、独自设计的,是我的园林理论的具体体现。”
以文化渊源解读园艺技法
1952 年,同济大学建筑系组建成立后不久,陈从周先生就率领建筑系的学生,到苏州园林进行系统的测绘。1956 年,《苏州园林》一书问世,成为园林研究的标志性发端。
《苏州园林》 陈从周
二十多年后,陈先生的《扬州园林》《中国名园》先后出版,“写了苏州,又写扬州”;又有各种园记百十篇,为中国园林的系统研究开创了一种范式,打下了厚实的基础。
陈从周先生著述丰厚
1978 年,陈从周又发表《说园》一文,对园林欣赏评价的标准和造园的法则进行了论述。文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而又耐人寻味。其后一发不可收,汇成五篇,由同济大学出版社结集出版。以中文小楷缮写于右,英文翻译于左,中西合璧,广受欢迎,至今有各类《说园》版本十余种。
《说园》的核心是提出了五个要点:诗情画意的造园境界,因地制宜的设计原则,动观静观、小中见大、对景借景之三种设计手法。这是陈从周园林理论的基本点。
《说园》境界之高,还高在超越园林本身,超越当时的时空限制,提出了对保护自然、保护环境、保护文化遗产的呼吁:
“近年风景名胜之区,与工业矿藏矛盾日益尖锐。取蛋杀鸡之事,屡见不鲜;……以有烟之工厂而破坏无烟之工厂,以取之可尽之资源,而竭取之不尽之资源,最后两败俱伤,同归于尽。应从长远观点来看,权衡轻重。深望主事者切莫等闲视之。古迹之处应以古为主,不协调之建筑万不能移入。”
在我们今天对“可持续发展”“生态城市”耳熟能详的时候,不禁要为先生30年前的深谋远虑感到敬佩。
因园林而生,因园林而死
名园不可失周公,处处池塘哭此翁。多少灵峰痛米老,无人再拜玉玲珑。
回顾陈从周这一生,“虽不能简单的说,他是因园林而生,却可以肯定的说,他确然是因园林而死”
1991年上半年,上海准备建地铁,市政府打算把徐家汇藏书楼拆掉,在征求有关建筑学专家的意见时,陈从周表示坚决反对。
他的观点是,上海作为一个国际大都市,总应该有它的文化象征,而这个文化象征,并不是抽象的,而是靠几个标志性的主要建筑来体现的。徐家汇藏书楼是目前上海唯一留下的传统藏书楼,怎么能拆掉呢?
徐家汇藏书楼
陈从周在与一位领导争辩时气得拍了桌子,回家之后竟然中风了。
这次中风,给他的身心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打击。最终生命在二〇〇〇年三月十六日凌晨画上了令人悲痛的句号。
今天的中国发展得更加理性了。
有人正极力保护、传承着代表文脉的点点滴滴,但另一方面,承载着古中国文明的城镇、建筑、景色仍在遭受破坏,渐渐消失、渐渐庸俗。
我们作为后人,必须读懂陈从周,了解他为之自豪的事物、为之奋斗一生的理由。这是陈从周用自己的一生留给我们的思考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