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淮安 | 打酱油
闲来上网,不喜跟帖。常见网友自称:“我是来打酱油的。”自忖:我当亦属此类,只在网上闲逛,看看热闹,不予评论。现实生活中,我却真是个“打酱油”的。而且一打就是几十年。
酱油对于国人来说,是不可或缺的调味品。南京人口味厚重,烹调喜红烧,酱油是必不可少的。但老南京人称酱油为“秋油”。探其缘由,盖因黄豆、麦面制成的豆酱、面酱须经一春一夏的晾晒、发酵,到秋天才能浸成色红味鲜的酱汁。
南京人吃面条,图省事,用酱油兑汤,洒上青蒜、芜荽,挑点荤油,就是一碗有红有绿的“阳春面”。吃干饭无汤,就用酱油兑开水,滴几滴醋,抹点晕油,就是一碗“三鲜汤”。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副食品同粮食一样极度缺乏。母亲就将黄豆炒熟了,用酱油泡了当菜,这就是“酱油豆”。我读初中期间,路远,中午带饭。我也是将米、水、酱油拌好,装在铝饭盒里交给学校食堂去蒸,中午就吃“酱油饭”。
上世纪五十年代,城市普通家庭所用油盐酱醋,并不储存多少,而是临用现买,或用完再买。酱油从不买瓶装的,都是零拷, 或用瓶,或用碗,二分钱、五分钱都可以打。
打酱油的提子,半斤装,搪瓷
届时,酱园店会用容量不同的竹筒端子打给你。邻里之间也会互相登门借点酱油醋什么的。童年的我,干得最多的家务就是买盐、买酱菜、打酱油醋。每每中午放学,书包一放,就会被母亲差遣去打酱油。而我最喜欢去姜家酱园。这不仅仅是因为姜家酱园是百年老店,酱油和酱菜最为著名,更因为酱园店后作坊是我们这些“娃儿”们玩“官兵捉强盗”游戏的最佳去处。
那些硕大无比的酱缸、尖顶斗笠型缸盖,是最好的隐蔽场所。那时,我往往将酱油瓶往柜台上一放,即刻遛进后院,喊出掌柜的儿女们疯玩,早把打酱油的差事忘得一干二净。往往都是母亲等不来酱油,自己寻到酱园,那就少不得一顿骂。
六十年代末,我去洪泽县岔河公社插队。七十年代初,我开始在镇上初中任代课教师。有个同学被抽调到供销社工作。他介绍我们这一帮在社直机关单位工作的知青,认识了供销社酱醋厂的大师傅。此人原在南京食品公司酱醋厂工作,五十年代末被精简下放到原籍干老本行。
他对我们这帮“老乡”特别热情。每当我们去打酱油,他都会带我们在场院里转一圈,告诉我们哪是黄豆制的“豆抽”酱油,哪是小麦做的“面抽”酱油,哪是头汤、哪是二汤、三汤。他总是选择质量最好的“头抽”(头汤)酱油打给我们。还会让我们用手指蘸点尝一尝,那真是会鲜到骨头里!而且不管我们在会计处开的几斤提货单,他都会把我们带去的所有瓶瓶罐罐一一打满。
(岔河老街)
他还会一边灌酱油,一边念叨他酿造的酱油使用了什么独家秘诀。末尾还会唱上一段:“面抽甜,豆抽鲜,面抽豆抽一勾兑,酱油甜又鲜。”原本我们只敬他一两支“华新”香烟,见他如此客气,我们反倒不好意思。临走时,我们往往把剩下的大半包香烟全丢给他。他总是边推脱,边说:“客气客气,往后只管来打。”
后来,学校小农场收获了不少黄豆,食堂的何师傅就用它自己配制酱油。从淘洗、蒸煮到捂酱黄、晒饼、兑盐水,哪一道程序我都参与观察。到中秋节后,标准的“豆抽”酱油酿成了。尝之极鲜!从此,我们不再去供销社酱醋厂打酱油,需要时只需到食堂门口的酱缸前,掀掉斗笠缸盖,用茶缸去篾篓中间舀一杯半杯即可。
浦楼酱醋厂清代陶瓷酱缸,轮埠路,2013年
80年代初期,我大学毕业分配到淮阴工作后。仍喜欢到酱醋厂打酱油。经比较,位于淮阴县长江西路上的丰鱼酱醋厂“豆抽”最价廉物美,每公斤二元四角。缺点是咸度太大。我就用它烧菜,当盐用。
每次一打就是一大塑料桶,够用半年的。去年该厂搬迁至丁集,不便造访。
后经友邻介绍,我就骑车到位于里运河南的浦楼酱醋厂打酱油。等我兴冲冲地买了提货单,去车间里灌装酱油,只见偌大的销售车间里空空荡荡。
浦楼酱醋厂,轮埠路,2014
靠墙坐着一排女工,每人面前守着两个水龙头。据介绍:一个是罐装清汤白抽,另一个灌装红汤豆抽。都是从隔壁的仓库通过来的。再也找不到那种:跟在老师傅后面,到一只只大酱缸跟前,掀掉大斗笠缸盖,用铁舀子、加漏斗往壶里灌酱油的感觉了。
———— THE END ————
清江酱醋厂,1956年由当时清江浦31家酱园店合并而成,清代酱缸近1000口。
浦楼酱醋厂三位老职工,2013年
图片来自:杨江淮、淮水安澜秋水悠悠、网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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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淮安
记忆淮安 | 亦庐照相馆(作者:刘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