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89 弯腰重读拾故人 －－重读张中行的《故园人影》
周日，大雨不停。本是睡个午觉去游泳。雨里的觉，总睡不醒。蒙胧中看了三回的表，一回一回自己同自己说，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一回一回的睡，只睡到梦到一个过去的同事，日子过不好，离了三四次婚，意欲自杀，人醒了。
醒来后，本是想找个碟子看看，雨天躺在床上，看个大片，奥斯卡什么的。弯下腰来，在卧室电视机下的简易书架下找了几张战争纪录片碟子，本想看看的。忽然间，感到此时看这样的片子，与下雨的天气不合。电视机下简易书柜中，一排约七八十本书中，见了好些年前，长沙定王台买回来的西苑出版社，斯蒂芬·茨威格的一套丛书《三大师》《精神疗法》《自画像》《与魔鬼作斗争》。读这些书，斯蒂芬·茨威格世界级传记名家，好。再弯着腰，正准备拿出来，又见了边上的《故园人影》，且作者是张中行。这本书，是张中行的吗？可能是记忆发生了错乱，这本书一是以为是写梨园故事的，二是并不以为是张中行先生的。一见了是张中行的，只感到对这书印象是是非非，似读过，又感到十分的陌生。
本是想抽出来见证见证，是不是读过的。翻开其中一页，读得几行，便判断是写王世襄的。翻到题目一看，果然是写王世襄的。我想，这书是读过的。可书中明明有书签，夹在第１８８页。原来，是没读完，放下了。查看了出版信息，作家出版社２００６年５月第一版，广州购书中心买的。
收读过张中行《负暄琐话》《负暄续话》《负暄三话》《顺生论》，每本书读后，都写有篇幅不短的读书笔记。张中行，是我所喜欢的布衣学者，在《读书》杂志上，还读过他的不少文章。前不久读小说《熬鹰》，总感觉在什么地方读过王世襄关于熬鹰的文章或书籍（见过王世襄玩鹰的照片）。又把张中行的《王世襄》读了一遍，他的确写有《大鹰篇》，内容有打鹰、相鹰、驯鹰、放鹰、笼鹰等。驯鹰里，便有熬鹰。张中行说，好些的朋友，本是早应结识，而一拖再拖，后来相识后，相见恨晚。与王世襄相识，便是这种。喜欢读张中行，他的笔下，有种沉淀平滑，丝丝如绕的气韵。他的气韵闪现，掩在他的低调谦和的人生态度之下。正因为他的布衣身份，他的努力与用功，又是那些有家世家学的一般学人难以企及的。
重读《故园人影》，先是将１８８页前的文章，随心所欲的翻了翻。雨，还在下，向是从张中行的那个方向下过来的，听他雨中如雨的诉说。《辜鸿铭》《梁漱溟》《俞平伯》《季羡林》《启功》《苦雨斋一二》（周作人）等大家身影，在张中行笔下，从雨中再次走来……
１８８页后面的文章，最先选读的是《自由与容忍》。读过胡适的《宽容与自由》，想看看张中行，是如何表达这个观点的。胡适的《宽容与自由》从宏观上而论的，大意是自由公然的重要，人人的自由都起来了，宽容会比自由更重要。按我的理解，宽容的环境，是自由的前提条件。你可以不认同，甚至是反对，但要允许它的存在。张中行的《自由与容忍》从微观上的人与事上说事。介绍北大的自由精神与容忍态度，其中有蔡培元、胡适、俞平伯、钱穆的身影。接着细读了《归》，介绍丁宁的词作。丁宁的词水平，别的不说，单从《归》中摘出的十几首，首首都是耐读的上品。又一篇感兴趣的是《寿则多辱》。寿则多辱，出自《庄子》“富则多事，寿则多辱。”对这篇文章感兴趣，是读张昌华的《曾经风雅》，其中有篇介绍苏雪林的文章。苏雪林就说过“寿则辱”。后来，在医院里，真见了好多的老人要死不脱气，受尽折磨的。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市里某大局副局长，瘫在床上三四年了。请来的阿姨给他换衣服时，又打又骂，老伴坐在旁边也不吱声。后来，陪护阿姨在走道上，忍不住说她，你也不应当对老人家这个态度呀！她回答，要不是我这个态度，他早就命归西天了。医生说，这老头子需要这样的刺激。经她一说，的确。阿姨在打骂他时，他还在下意识的抵抗。他的抵抗，便是医生所说需要的刺激。这样多辱的生活质量，生命的一口气，吊在先进了又先进的药瓶上，何必！
《故园人影》在雨声中重读完了。雨停了，可张中行的那双眯眯的眼总还在眨巴着，他的诉说，总还在脑中盘旋……
２０１５年６月２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