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重庆工人在桥洞下办展,没有一个观众却意外走红:原来有人这么酷!

每天一条独家原创视频

横版全屏视频请见文末

吴大村,一个家具厂工人,

住在重庆的深山里,

埋头画画20年。

如果不是一次醉酒后,

他将自己的作品发给了一个微博博主,

至今都不会有人知道他。

大村发给博主的照片
左滑查看更多

博主发布了12张照片,
大村的故事被浓缩在里面:

上百张画作,像是被晾晒的谷子一样,

随意铺在屋门前的水泥地上;

凌乱的农村土房里,散养的公鸡随意走动,

墙上挂着的,却是精心排布过的一幅幅画;

在一个破败的桥洞里,

似乎有一场艺术展正在进行,

但没有任何一个观众……

不到2天时间,

这篇微博涌入了超过8000条转评,

“原来可以有人这么酷!”

“我想看他的画展……”

“这生活像诗一样缓,
但这生活里的人却好像很悲伤。”

大村的生活

大村的画

一些业内人士看到他的画后,

也为之震惊,

称他为“遗珠般的灵魂画手”,

“充满生命力,手感反常的好,

浑然天成,极为少见。”

他究竟是谁?

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两周前,一条前往重庆开州,

找到了刚刚打工回来的吴大村。
撰文   洪冰蟾   责编   倪楚
小程序,

一条 , 交易担保 , 中秋艺术礼物专场,画作、雕塑、香氛雅趣来袭 小程序

大村背着画下山去桥洞

在桥洞办画展

大雨过后,老屋背后的山谷里会长出一条瀑布。吴大村听到水声,就把几幅画装进背篓,再放上几瓶啤酒,出门来到桥洞。

他会把画挂在洞壁上,看着瀑布穿过桥洞,沿着画框边缘,倾泻而下。

这是一场无人知晓的“桥洞画展”。画全是吴大村画的,看画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没有人知道吴大村

大村所在的村,距离最近的镇还有十几公里的山路,从重庆市区到他家,要开上300多公里,3个多小时。

见到大村时,他正骑着一辆村里少见的“拿铁摩托”,泥点溅得满身满脸。摩托车没装挡泥板,开泥路简直是灾难,大村偏不装,“嫌它难看噻,有用没用,不重要噻。”

大村骑摩托上山

吴大村,重庆开州人,34岁。不画画的时候,他在家附近的防盗门厂、椅子厂、床头柜厂打零工,在流水线上描边、贴花、勾线。

但这份工作,一年只做1、2个月。赚上一点钱,大村就一整天呆在山上。白天种地、养鸡、发呆、陪女儿玩,晚上画画,画着画着,天就亮了。

大村在深夜画画

做个“有用的人”,大村从来没想过。

大学毕业后,他本有机会当一个白领,在城里立足,但为了画画,他不签任何劳动合同,缺钱了就打零工,拿日结的工资。一个月的生活费不到800块,4、5年没买过衣服,想喝酒,就去菜市场打粮食酒。

“东搞搞西搞搞,什么都不会,好像只有画画。”大村说。

他画了20多年,从小学开始,无论去哪个地方,做什么,有没有钱,都没停止过。他画的画,多到屋子快堆不下,光今年就有200多幅。日复一日,把很粗的画笔在纸上磨成尖头毛笔。

但画画这件事,除了身边的亲人和朋友,没有人知道。

“吴大村”这个名字,在艺术圈查无此人。不曾有一个画廊和美术馆展出过他的作品,互联网上找不到关于他的报道。

最近一次获奖,要追溯到10多年前的大学社团美术比赛。唯一一次公开展出,是几年前在重庆,朋友把他的画,挂在自己酒吧的墙上。

艺术圈的游戏规则,他不懂,也没遵守过。

不务正业的工人,极为勤奋的画家。他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在多个身份外游荡。就像开山路可以不装挡泥板,他觉得这样活着,理所当然,并且只关于自己的感受。

从山脚看村子

柴火灶和蒙娜丽莎  

开州被称为打工之乡,村里的年轻人,基本都在外地打工。挣了钱后,就在市里或镇上买套房子,不再回来。

现在村里的十几户人,陆续搬到山下的新农村,住进铺着白色瓷砖地板的排屋,把牡丹花或迎客松的大幅十字绣,挂在客厅中央。

疫情爆发后,大村和妻子带着女儿,从重庆市区搬回开州老家。怕打扰家人,大村一个人住在山上的老宅,妻子女儿则在新农村。

老宅有两层高,石墙泥地,乍一看是间破败的农村旧屋。但一踏进客厅,眼前的画面令人吃惊到说不出话来。

大村的家

大村的家就像一间美术馆,但充满了生活气息。

目之所及的墙壁都挂着画。客厅左侧的一组,黑色的底色上浮出模糊的人形。

门边是他画画的地方,一张板凳,一卷蚊香,地上凌乱地堆着颜料罐,盛水的奶粉罐,用旧的画笔,盖着厚厚颜料的画板。

灶台

再往里走是厨房,正对着土灶的,是一幅压抑的抱膝男子图。

堆柴的洞口上,烧水壶边,碗橱下面,放砧板的石台前都是画,上面结着蜘蛛网,滴着油蜡,遍布生活的痕迹。

显然,这些都被精心设计过,画在其中完全不突兀,和熏黑的墙壁,周围的物什,融为一体。

父亲修的亮瓦

大村甚至连光线都考虑到了。

老底子的房子,会在厨房顶上设置亮瓦。很多个午后,大村倚在灶台边,等待日光透过瓦片射进来。周遭的画被照亮,呈现不同的质地。他像闯入游乐园的孩子,一脸新奇与兴奋。

老宅和仍然留在斑驳墙上的素描

20多年前,大村父亲亲手造了这间房子。他是石匠,一个人花了两年的时间,打磨每一块石头,垒起他们的家,修得板板正正。

望着门楣下父亲刻的小小的“福”字,大村会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是沉默地敲着石头,母亲远在广东的鞋厂打工,一两年才回来一趟。
他习惯自己跟自己玩,二楼的墙上还留着他最初的素描,简易五官的蒙娜丽莎、齐白石和北京猿人一字排开。

大村的画

大村没有受过专业的美术教育,高三时试过艺考,因为外语成绩差,没有考上美院,就去重庆交通大学读珠宝设计,“反正我不很喜欢这个专业,就一直不去上课,在寝室画画。”

毕业后他留在重庆,干过很多工作,仍然将大把时间留给画画。谈了好几年的女朋友考上公务员,提出分手。

“我以为她一直看我画画,很有话聊。结果还是嫌我一事无成,把我给甩了。”她找了新男友,是个公务员。

失恋后,大村听说798有好多展览,就只身去北京,找了一个“离廊坊比离北京近得多”的家具厂,一有空就往798跑。他在厂里捡废木板来,裁成手掌般大小,堆在高低铺边上,在上面勾勒、涂抹。

用腮红刷完成的画

客厅墙上有一幅画,出现龙卷风般的漩涡,像要把人吸进去。大村当时的失控和茫然,相隔数年仍能感受到。

在北京的两年,一直被老板克扣计件工钱,大村不想低头,便辞职回重庆。他和朋友合伙开影楼。没多久,彼此意见不合,大村退出。临走前,影楼的化妆师送给大村一个不用的腮红刷。他用这把刷子蘸点颜料,不到2分钟,一蹴而就。

一系列胚胎图

后来大村和一个温柔的女人结婚。陪怀孕的妻子熊小清做B超,他为新鲜的生命惊叹,那半年不断地画同一个主题——胚胎。

“就像给娃儿拍周岁照,我记录她胚胎时的样子。画画的时候,感觉全世界的娃儿都是我的娃儿。”

这几十幅作品,从血肉混沌,到逐渐出现人形,再到被母亲分娩出来,少见地大面积使用肉色。不过,系列的最后一张,却是一个黑灰的,奄奄一息的胚胎——走到生命终点的老人。
 自由地作画 

大村几乎不卖画。

“想卖的,他们不会要。他们要的,我不想卖。”僵持不下,大村索性放弃,觉得这样更自在。

为什么有的画不肯卖?他说:“我觉得我再也画不出第二张。”

大村的朋友小四有次跟大村一块睡,凌晨三点,大村突然爬起来画画,小四在边上斗地主打发睡意,瞥到大村画画的神情,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大村,“激情四射,觉得他整个人跑进画里去了。”

他的画,像从身体里自然长出来,自由,率性。当他开始画画,现实世界消失了,只剩下着了火的记忆,和被画笔穿过的情绪。

“并不是画本身有多好,比如当时在北京,那种漂泊的心情,全部凝固在画面中,那种兴致勃勃和热血,每一个点的位置,每一根线的勾勒,都不可复制。给我再多的钱,我都营造不出当时的氛围,真的不可能再画出来。总感觉卖了的话,记忆不会再有。”

大村的画,两张画撕开后的奇妙反应

既然不卖画,他就不必遵照任何章法。“我是自由的,我不迎合哪个。”

画到一半,心想“画的是什么垃圾”,就划个大叉。

两张画不慎黏在一起,他撕开来,发觉留下的痕迹很有感觉,就添了几笔,变成一头喝水的鹿。

用快递袋来表现淹没感

不喜欢画嘴巴,不想画就不画,或者几笔带过。
手边有什么就拿过来画,卫生纸、竹片、蜘蛛网、快递包装袋、女儿的英文簿……

隔壁的老婆婆,大村在山上唯一的邻居,拿来一台不会走的时钟,大村没有修,直接画上一个新的表盘,挂在客厅里。

山上的日子慢,打个盹,看一眼停摆的指针,竟有时间停滞的美妙错觉。大村经常坐在院子里,咬根狗尾巴草。院子和大片农田接壤,地里种着辣椒、油菜、豆子、花生、洋芋……一直绵延到屋后,更远处是雾蒙蒙的山脊线。

他可以好久不说话,听知了一叫一整天,柴火毕毕剥剥地烧,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

大村“收留”的孩子的画
边是纱窗裁的,框子是窗框的背面

大村讲究仪式感,“这张画我喜欢,形式上要赋予它一个完整的状态,那就是挂在墙上。”没有钱买画框,就变着法子搞。

去修桥梁做钢筋工的时候,他一定会找别人不要的废料,烟囱、水泥板、通风管道、铝制窗框,一阵鼓捣。去画展,别人都在看画,大村一个劲看画框,思考怎么复刻,怎么搭配画。

“画框真的是很贵,一天的工资都搞不到一个框子。我就尽量自己做,一天能做五个。”

前几天,他去藏香厂的路上,捡到一幅画,纸上涂着红萝卜和绿叶子。大村用破纱窗和旧窗框,精心地装裱它。他笃定那是个孩子的画,看手法像自己刚学画那会儿,“丢了可惜。”

给安全出口配的画

除了框,还要找合适的空间,雨后的桥洞是最梦幻的。少有人发现脚下有个洞,那里是大村秘密的精神乐园。

路过垃圾桶、挂历、消防标语、紧急出口,走哪都会想自己哪幅画适合挂边上。

市区朋友家

有时去市里,他会带上几幅满意的画,摆到朋友家里。觉得和家里的氛围相配,就拍两张照,喝点酒,摆个龙门阵,心满意足地回家来,画就留那儿了。

大村总说画画是自由,没有标准,没有客户,没有批量生产。但他的工作就是在流水线上,给防盗门、椅子、床头柜画一模一样的花样。然后,他将流水线淘汰的材料捡回来,打磨成画框,把自由的画与不堕落的灵魂装进去。

在这样一个深山老屋里,日以继夜地画,像在做一个不会醒来的梦。他啃食身体里细密的情感,冲动、喜悦、痛苦、遗憾。然后挂在某个角落,独自欣赏。
用大村的话来说,“最美丽,也最伤感。”

妻子母亲和大村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家里有个埋头画画,但不怎么挣钱的男人,问题是一体两面的。

对大村来说,这是一个在不包容的系统里,如何坚持自我的故事。对于妻子和父母来说,当他们爱的人有更自我的追求,他们面临的是该如何保全家庭,维持生活秩序的难题。

大村的发小毅哥,在广东承包工程,早就把妻子孩子接到镇上住。他给大村做思想工作:年纪不小了,小孩慢慢长大,赶紧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承担起家庭责任。毅哥劝得口干舌燥,大村纹丝不动。

大村想不通,为什么画着画着,身边的人都去挣钱了,只剩他一个人在坚持。

他知道家人的不容易,“30多岁了,经济上搞成这个样子,对不起家人”,他曾试着全年专心挣钱。但工作一久,整个人都会乱掉,没办法安心做事,什么也画不出来。“现在一年里80%的时间,都很开心。有1、2个月矛盾和焦躁,因为要去挣钱。”

大村每天都会陪女儿玩

妻子熊小清在一个公司呆足13年,从没换过工作。在大村看来,简直不可思议,大村最久的一份工作,勉强才干了两年。两个人认识到现在,妻子从未说过一句“你别画了”。

父亲宽厚、老实,看到地下通道里给路人画素描的人,忧心忡忡地问大村:“人家画得比你像,比你快,他们都挣不到钱,你到哪里找出路啊?”

缺席了儿子的童年,母亲一直想要弥补点什么,觉得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他想画就画吧,以后总会赚钱的。”那以后是多久以后?“以后再说吧,现在日子还能过。”

大村会更换家里的画
因为“一条”的到来,他换了一批新的

但父母他们住的新农村,偌大的房子里,没有一张大村的画。他在桥洞办画展,妻子也从未来过。
偶尔有朋友来山上找他,他会提前把屋子摆设都换一遍,挂上那个阶段最满意的作品。“我最想见到,他能瞟一眼我的画。”但没有人在画前停留。
很早以前,他画了一件很满意的作品,却听到工友说:“大村的画,送给我,我都不得要。”
大村确切地知道,他们不会喜欢自己的画,“眼睛不能凹进去,嘴巴不要歪,得有头发。他们喜欢迎客松,必须要迎客松,旁边都不能画稻草和蒲公英。我就觉得蒲公英好好看。”

一天中的多数时间,大村都是和自己度过

很多个夜晚,大村在屋子画画,抬头望一眼门外。漫天星星在闪烁,他会豪迈地说:“自由比天高,天上的星星比谁都大。”
有时候,一颗星星都没,目之所及漆黑一片。只有很远处的一点亮光,那是庙里的一盏灯。大村会暗自笑一笑,觉得世界上最孤独的庙,点着最孤独的灯,彻夜陪伴他。
上个月,借着酒劲,他给一个博主私信了自己的画,说没人可以跟自己聊画。那是他第一次这样做。博主把照片发出来,8000多条转评几乎都是赞美,大村一看,绷不住了。
“瞬间的冲击很大,我从没见过那么多好听的话,全是美妙的,搞得我眼泪水哗哗转。”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