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碎忆（卷六）
1
就像一只在暗夜中迷失方向的幼猫一样迷失在了寂静的夜雾里，她的手在口袋里不住颤抖，不时从长长的刘海下传出模糊的抽泣声。她暗自嘲笑自己，就像是被全世界遗弃的幽灵，狼狈地逃窜在寒冷侵蚀的夜，发出连上帝都嫌弃的呻吟。末日般沉寂的街头，偶尔还会在路边看到死去的流浪狗，它们毛发肮脏，腿上还有被车轮碾过的伤，没有哀乐，也没有弥撒，就这样被埋葬在了无人关心的冬雾里。
有没有人曾经问过，你是愿意在绝望中偷生，还是在希望中灭亡？
灭亡。
微笑着、流着泪，用高傲、冷漠、堕落和极端把自己毒死在破晓的初光里。
“我希望你能够快乐如初。”
某夜，同一轮明月、同一张床、同一床被子、同一只枕，任筱洛和任梦晴躺在一起，她们面对面，在银色的月光里找寻对方黑色的瞳孔——想要从那望穿对方的心。她们离得很近，近得能够听见对方的心跳。
“我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我了。”月光洒在任筱洛的侧脸，在她的眼窝投下一片阴影，灵动的心窗，变成了深邃的黑暗。
“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很爱很爱你。”任梦晴的声音有些沙哑，夹杂着些许哭音。
“晴姐姐。”她依然是那个平静清脆的声音，“不要太爱我，我怕我会像爱上那个人一样爱上你。”
会像爱上那个人一样，
爱上你。
在那些纯真的岁月，那个人总会拂起她的还散发着幼芽般气息的发，说她是最可爱的孩子。
可爱。可怜。可悲。可恨。
那时，你说我很可爱，可是现在你却不爱了。
爱是安抚创伤最好的药。
爱亦是毁灭灵魂最毒的刀。
2
莫名的光透过窗台，铺在了深棕色的木地板上。康诗怡躲在被窝里，只露出那张清秀苍白的脸和一双冰冷的手，她双手紧紧攥住手机，设定了永不关屏，然后安静地看着黑白屏幕上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流走，就像手中握不住的沙从指缝间飞散，不甘而无奈。
突然，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只显示了一个字，“洛”。
“喂。小洛。”
“你还没睡？”
“我在等你的电话。”
“你知道我会打电话？”
“不知道，但我会等。”
“傻瓜。”
“你在哪？”
“学校门口。”
“回来吧，我给你开门。”
“不想回寝室。”
“那我来找你。”
“不用了，我走了。”
“等我。”
嘟——
康诗怡挂了电话，立马掀开被子，在睡裙外套上一件浅色羽绒服，下床穿上棉拖鞋，夺门而出。
凌晨的校园，静得只剩下树在风中摇曳的沙沙声，偶尔还会从草丛里传出几声似婴儿啼哭的猫叫。她手里握着手机，奔跑在这夜里，脚步声回旋在空荡荡的学校里，散乱的发在身后随风劲舞，如同被狂风撕扯的旗。
她一头闯进了门卫室，着实把保安员惊了一跳。
“叔叔，请您帮我开一下门好吗？”康诗怡喘着气，指着门卫室外的伸缩门向保安员请求道。
保安员愣了片刻钟，然后才坐直身子，故作严肃地说：“这个点儿，都不知道该说是太晚还是太早，你要出去干什么？”
“叔叔，我有急事，拜托了。”她蹙着眉，鼻尖一阵一阵地酸。
保安员撇了一眼她单薄的装束，冷冷地说：“一个小女孩这个时候能有什么事？穿成这样就出去，不出事才怪！行了，回去吧！”
“叔叔，求你了。”她把渐渐模糊的视线投在保安员不耐烦的脸上，苦苦哀求，换来的依然是两个字——“不行！”
于是，柔弱的孩子，身体只能无力地瘫软下去，倒在地上痛哭起来。
她和外面的世界隔了一道门的距离——那个女孩所在的世界。
在那个门外的世界，她第一次拥有了一份能够带给她安全感的友情——这是由那个同她一样内敛、沉默的女孩带给她的。
后来在这个门内的世界，她开始试着去相信别人——这也是那个内敛的女孩带给她的，只是，那个女孩不再沉默了。
依然是在同样的世界，她开始学会戴上面具去面对形形色色的人——这还是那个女孩教给她的，而那个女孩，后来也丢弃了内敛。
她猛然发现，记忆里的那个孩子只剩下一个越发模糊的背影，就像暴露在烈日下的白色雪糕，慢慢融化成一滩糖汁，最后，连糖汁也被空气和阳光分食得一干二净。
唉……
这夜风越来越大了呢。
3
破碎的梦用眼泪来粘合，只会更加支离，然后，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