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六十六)| 罗宝琴

作者简

一棵树

罗宝琴

六十八

娥子领着孩子陪着丈夫的棺椁回到了一棵树。
余庚的棺椁没能进村,按照阴阳先生的按排,停放在离村有五六里的南滩野外。
一切事项都按照老阴阳陈二的儿子小阴阳的按排进行着
娥子几次哭爬在灵前,她的心恰似这秋天里凋零的飞絮,没有了依托,在巨裂中冲天撞地。
余庚下葬的那天,老天爷下了一场极其盛大的秋雨。
冰凉的雨,伴着犀利无比的雷电,像一根根钢鞭毫不留情地抽打在满目疮痍的秋意即将耗尽的土地上。
人们是在四更天里把余庚下葬的。雨是在五更时开始下的,一道惊天霹雳几乎和大荣子的哀嚎声同时响起的,整个一棵树村浸灌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中。
大荣子几度昏厥过去,她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不幸,这不幸来的凶险而猛烈,就像一个瞬间席卷而来的大浪,铺天盖地般的淹没了至亲们即将生活下去的勇气。
余志福硬是咬着牙没掉一滴眼泪,外表略显柔弱的他,看着伤逆成河的一家老小,刚毅的像北粱上的顽石。
“死的就算死了,活的还得好好活着呀。”他叮嘱二小子余廪和侄子余庆,体体面面地打发老大上路,又叮嘱闺女余艳照顾好母亲大荣子和嫂子娥子,并最大可能地搭照好前来吊丧的亲朋好友。
娥子妈因为侍候韩巧玲坐月子,没能回来,大舅子刘贵贵帮着搭里照外,姑夫达西送回余庚一家子就起程回去了,语言不同,风俗习惯不同,达西留下来帮不上多少忙,反而还得别人来搭照他,所以他知趣地走了,谁也没心思留他多住几日。
老天爷似乎用一种特殊的方式送了余庚一程,没用多久,雨停了,灰蒙蒙冷嗖嗖的山丘上,漾起了一场用刀都劈不开的大雾。
大雾中,人们发现疯子倪桂兰又一次犯病跑了出来,幽魂般地穿梭在浓雾中,嘴里不停地怪叫着,不像在说什么,而像在嚎啕。
大雾弥漫了很久,直到嚎哭的人们都哑然失色了,余家人陷入到死一般的沉寂中,才渐渐地散尽。阳光伴着清秋的寒意,清寡寡地照在东洼里那滩即将封冻的水面上。又是那不吉祥的黑老鸹不失时机地飞成一片,刺耳难听的叫声从东洼传到西坡,又从西坡传到更远的远方。
时间漫步过宿命的转轮,覆盖住纷繁的俗世,事过境迁,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余廪分配到省城以后,凭着自身的能力,跻身于省府一流的科研单位,几年下来,工作业绩和职称待遇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媳妇叫叶楚奕,家庭条件不是一般庄户人家能配得上的。叶楚怡的父亲是一个富有资历的老革命,现任正厅级领导职务。
门不当户不对,叶家从没把余家看成真正的亲家。余廪虽然有才华有能力,人也标志帅气,他在叶家并不是没有一点的地位,有些事情叶楚怡并不是完全能够左右的了他的,但他的身上缺少一种堂堂正正的气质,他的内心不完全是自卑而是清高自傲地排斥他的一棵树,他从骨头中就嫌弃他的农民出生。
在余廪的默许下,叶楚怡从决定嫁给余廪那天起,只来过一棵树一次,包括这次大伯子下世,也没见她来。余廪的女儿余旭阳也已上了幼儿园。余志福老两口至今硬是没见过这个孙女儿长成什么样。
余庚的后事在亲人的哀嚎间,在众人的帮衫下,尤其在余廪的斡旋中,很快得以解决。
车祸的另一方是油田的大货车,按照事实,双方都有责任。
余廪通过老丈人叶北上,找到了自治区公安厅的关键人物,此人出面。Z旗交警队出具判决书,认定油田的大货车负全责,油田对此未做任何辩驳。
过了头七,二小子余廪便要回省城,临走时,大荣子再一次哭的死去活来,大小子余庚死了,她此生再也见不到了,而二小子余廪虽活在世上,而他的一切是那么的陌生而遥远,令她这个当母亲的看不见也够不着。大荣子隐约地觉得她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
“妈,你别哭拉,我会回来看望你和我大的。你们老两口注意自己的身体,家里有甚事就给我打电话哇。”余廪临走时,安抚母亲说。
大荣子嗫嚅着嘴唇,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有一句话,她在心里酝酿了很久,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余志福低着头,一连抽了好几根烟,当余廪回过头来,安抚他让他少抽烟时,他剧烈地咳了起来。,
“下一次回来,把旭阳给你妈领回来。”余志福说出了大荣子想说而没说出口的话。
老二走了以后,老小余艳又和医院领导续了一个星期的假,她觉的,这个家至少现在离不开她。
余艳卫校毕业,分配到北驿县人民医院当了内科大夫,她的丈夫王乐川是北驿县中学的老师,农民出生,两口子有着相同的生活经历,至今没有孩子。
余庆和贵贵也即将启起,两个人一致建议娥子跟上他们一起去卫城生活。
“岗的面馆正缺人手了,你嫂子又坐月子了,你去了,一来不愁生活,二来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岗也好搭照你。”刘贵贵真心心疼妹妹,想带娥子和两个外甥一起走。
余志福仍旧低头坐在后炕,沉默了许久,对娥子说:“你岗岗说的也对,你想去哪随你,至于毅阳和明阳,你想领就领上,不想领就给我们老两口搁下,我们吃稠的就不让我那孙子喝稀的,这你就歇心哇。”
娥子面容憔悴,脸像蜡一黄,目光痴傻茫然无光,她听了岗岗的话,幽幽地说:“现眼下,我哪也不想去,就跟大和妈还有西下下的桂兰婶子一搭搭搁钻的呀。”
此时的余艳正在给大荣子擦脸,她听了嫂子的话,一手把热手巾扔到洗脸盆子里,水花四溅,菊黄色的塑料炕布上,落了一片水珠,她上去一把抱住嫂子的肩膀说:“嫂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和乐川早就商量好拉,等过些时,就让毅阳和明阳上县念书哇,我一定能替我大岗把两个孩子培养成人的。”
娥子抱着小姑子,已然是泪流成河。
余志福掐灭了烟头,欠了欠屁股,说了句:“都先歇着吧,剩下的事,咱们改日再商议。贵贵回咯安顿给亲家母保重好身体,娥子这里有我们了。”
他伸直了腿,脚蹬站到了地面上,用两只红肿的眼睛看着余庆说:“你回咯,就把那个叫滢珠的女子娶上哇,老大不小了,你也该有个家拉。”
余庆点头答应了三叔,他默默地看了一眼娥子,扭头和贵贵走了出来。他们穿过村街,向村东的汽路上走去。
余志福送走了余庆和贵贵,返回来的路上,只觉的头晕恶心。几只土狗在他的身边窜来跑去,其中一只把鼻子贴在他的脚面上不停地闻寻着。
余志福极其厌恶地伸脚去踢那只土狗,但他觉得他已没有一点力气,一下子,他抬不起腿也迈不开步,身边有人刚刚过去,他感到一阵眩昏,认不清走过去的是谁。慌乱中,他下意识地想找个墙根靠靠,但近在咫尺的墙根似乎隔着一个世界那么模糊遥远…
余志福伸出去的手落空了,整个人随之便昏到在了街巷里。

(待续)

作者简介

无忧(本名罗宝琴)。内蒙古中学高级教师,曾任中学语文老师,喜欢写作,热爱文学。先后有散文,小说在网络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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