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人生难免有缺憾 | 随笔 龚焱
龚 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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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总有缺憾,也有缺憾的人生。命运的,仕途的,身体的,思想的……不一而足。无论是常人还是大师,都难以逃避。也许正是这种缺憾铸造了人生的美。
明代著名的文学家、书画家徐渭在仕途上不得志,于是就嗜酒放浪,尽情地游览山水,漫游了齐、鲁、燕、赵等地方,一直游到北方的沙漠地带。他所见到的高山像在奔驰,大海在翻腾,沙石飞扬,雷电疾行,暴雨轰鸣,树木倒拔,深幽的山谷、繁华的都市,人、物、鱼、鸟,一切令人可惊可怕的形状,全部反映在他的诗歌里。他胸中又有蓬勃不可磨灭的气概和英雄不得志、无处立足的悲愤,所以他写的诗,像愤怒,像嬉笑,像急流在峡谷中鸣响,像种子从泥土里萌发,像漂泊异地的游子在严寒的早晨起程。宋代诗人陆游道出了写诗的奥妙:“挥毫当得江山助,不到潇湘岂有诗”、“君诗妙处吾能识,尽在山程水驿中”。因此,徐渭的诗构思奇巧,表现出伟大庄严的气魄;他的文章有卓越的见解,气势深沉,章法严谨。他同时代的人袁宏道称他是韩愈、曾巩一类的大文豪。
白居易和苏东坡在仕途上也都历经坎坷,累遭贬谪,江南诸地,天涯海角,分别留下了他们的足迹。浪迹天涯,饱览江山之胜,不利于做官,却为他们的诗歌创作提供了新鲜的感受,广博的见识、生动的印象,溶进自己多舛的人生经历,产生丰富的想象,构筑了他们在文学史上雄踞不朽的地位。南宋王十朋在《游东坡十一绝》中说:“出处平生慕乐天,东坡名自乐天传,文章均得江山助,但觉前贤畏后贤。”
仕途的失意是人生的缺憾,恰恰在这缺憾中徐渭、白乐天、苏东坡等许多令炎黄子孙共享千年的大诗人登上了一个美的极致境界。在《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中,苏东坡悟悉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的人生哲理。自然和人世间都存在着缺憾,绝不因为它们的存在而影响我们去创造美,去发现美。正如叔本华所说:“所谓人生,就是欲望和它的成就之间不断流转。”
缺憾犹如一方空白,一片无垠的空间,一个世界,任你去弥补,去填充,去重新描绘。这弥补,这填充,这重新描绘,便是开创新的生活,创造出美来。
再美的人生也会有缺憾。德国伟大诗人歌德,一生中不仅创作了大量的诗歌、小说、诗剧,他创作的长篇诗剧《浮士德》与荷马的史诗、但丁的《神曲》、莎士比亚的《哈姆莱特》并列为欧洲文学的四大名著,而且在自然科学方面也很有贡献。他的一生应当是十分完美的。然而,就在《浮士德》这部名著中,他对19世纪数学史上最伟大的发现、宣告了近代数学时代开始、揭开了几何学根本变革新的一章的非欧几何,给以极大的嘲讽。这段德文诗稿,苏步青教授翻译成中文是:“有几何兮,名为非欧,自己嘲笑,莫名其妙!”这不能不是歌德一生中的一个瑕疵,一个缺憾。但并不因为有了这瑕疵,有了这缺憾,而使歌德的人生美失去光泽。在我国历史上也有类似的例子。宋代沈括是在中国古代科学技术史上占有重要位置的著名科学家。他的《梦溪笔谈》被英国剑桥大学的著名科学史家李约瑟称之为“中国科学史上的坐标”。他本是苏东坡的好友,但当苏东坡陷入“乌台诗案”的困境时,他也曾参与了揭发苏东坡的所谓反诗的活动,在他的人生历史上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污点。
为中华民族文明史留下了“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的著名史学著作《史记》的作者司马迁,却受宫刑之苦,不是一个健全的人;而修列兵法的孙子却被膑脚;为人类艺术史留下千古绝唱交响曲的作者贝多芬却耳朵失聪……这些即是命运也是身体的缺憾在人类文明史上并不少见。
人生难得完美,人生总会有缺憾。我们无法逃避缺憾,但我们却可以在缺憾的废墟上建造新的大厦,植上新生活的大树。应当相信,“生活之树是常青的”!
雨波点评:人生的缺憾可以铸造了人生的美,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作者列举了众多的令人信服的例子。“缺憾犹如一方空白”,是精采的感悟。但是把瑕疵和缺憾相提并论就有点离题了。另外,有些缺憾是带着血和泪的美,比如大词人李煜的悲剧,对于他,“生活之树”不是常青的。美丽不仅映在我们欢乐的眼帘里,也在那些独自悲哀的时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