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爽：我们屯里的人｜散文
文/张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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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是在辽北农村长大的。那里留下我很多儿时的记忆。
离开家乡多年，我时常会想起那里的山山水水，那里的人和事……
一、“颜大白话”
“颜大白话”，本名颜珍青，和大书法家颜真卿同音，他是我们村的豆腐匠，做得一手好豆腐。这位大伯天生幽默，特别爱开玩笑，喜欢在大伙儿面前穷白话，所以人送外号“颜大白话”。小时候我可喜欢这位大伯来我家了，一是他一来就会给我家送些卖剩下的干豆腐、水豆腐啥的；二是他一来我家就笑声不断，不管他说啥，都能把我们逗得前仰后合。他走路很有特点，一颠儿一颠儿的，头上狗皮帽子两个耳朵也跟着一颤儿一颤儿的。东北冬天冷，他喜欢穿个草绿色的大棉袄，腰上系着一条粗粗的黑布带，缩着脖子，样子特别滑稽。他每次一进我家门，就开始说笑，两片厚厚的大嘴唇子翻飞，吐沫星子四溅，语速特快，像放连珠炮似的，他还特别喜欢模仿，学村里这个，学村里那个，不论是男女老少，都学得惟妙惟肖，听他说笑，就跟看喜剧小品似的。都说辽北出笑星，可能跟我们这方水土有关。说赵本山是喜剧大师，“颜大白话”的喜剧天分，比起赵本山真不差啥，关键就是他没有赵本山那样的机会。
可惜就是这样一个天生快乐，喜欢搞笑的大伯，最后却在去城里送豆腐的途中，被迎面的车撞死，据说尸首惨不忍睹！每每提到他这样的结局，大家都会唏嘘不已！
二、“宋老慢”
“宋老慢”，村东铁匠“郑七斤”的老婆，本名宋书香，说起她呀，一堆笑话。这个女人天生性子慢，什么事都不急，跟最近特别红的东北小品“磨叽姐”有一拼，常用的口头语也是那句“着啥急呀！”说起她的慢，有很多故事，据说她家从来不做饺子，原因是“宋老慢”一早开始弄饺子馅和面，下午才能弄好，然后开始包饺子，煮饺子，一直到晚上才能吃上饺子，“郑七斤”实在受不了她的慢，不敢再让包饺子，亲戚邻居有时见“郑七斤”和她那瘦的“小豆芽菜”似的儿子太可怜，有时包饺子时，会送给他们一些，否则她家一年一年的吃不上饺子。
以前听到一个故事，还觉得是个笑话。故事里讲的是一个懒婆娘，每次丈夫出门都要给她做一个大饼挂在脖子上，后来因为她懒得不肯把把饼转过来，没能吃到脖子后面的饼，最后活活饿死了。现实生活中的“宋老慢”跟这个懒婆娘差不多，每次“郑七斤”出门不在家，总要提前做好玉米馍馍或者是烙些饼子放在家里，不然担心老婆儿子会饿着。
“宋老慢”不但性子慢，还懒得出奇，别人家都是雨天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进来，她家正相反。每次一看见下雨，她就叫上儿子和她一道，把家里的脏衣服、床单被罩什么的，晾在外面的洗衣绳上，邻居们不解其意，问她何故。她振振有词“这样多好，不费水，不费力，也不费洗衣粉，老天爷就帮着把衣物洗了！”等天晴了，衣物晒干了，她就从外面收回来。
估计像她这样洗衣服的，全中国也找不出几个人。
还有更奇葩的事，据说当年她父亲临终的时候，同村的老妈一大早派人到她家里去，让她赶紧去见她爹一眼，可她磨蹭来磨蹭去，半天也没过去，父亲没等到她去就咽气了。母亲又派人来催她送灵，她还是磨蹭来磨蹭去，后来母亲气得索性不再理会她。等她磨蹭完，下午终于出门了，远远见灵车开走了，她就自顾自回家啦。到了七天晚上“上望”的时候，她终于出现了，她老妈气不打一处来，问她为什么不早点来？“宋老慢”慢悠悠的说了一句，差点笑坏众人，“我不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衣服吗！”
三、“赵老快”
有慢性人，就有急性子的人。跟“宋老慢”正相反，我家后院有个老赵头，性子那个急呀，什么事都急，从小到老，一直这样，所以村上人送他外号“赵老快”。
“赵老快”特别心急，据说每次他家锅刚烧开，他就着急把锅盖掀开，说啥要立马吃饭，老婆拗不过他，只能把夹生饭给他盛出来，他也不嫌乎，开口便稀里呼噜地吃。别人家养猪，都是等猪长肥膘了，才会卖出去。他家永远是不等够称，就急着往出卖。赵老快的逻辑是，留一天就会多浪费一天的饲料，所以他家的猪永远卖不上价钱。不光对他家猪是这样，对他家的庄稼也是如此，每年不等庄稼熟透了，他家就开始忙着收割，他的信条就是永远要抢在别人前边。
说来也真是戏剧，最后他丧命就丧在他的急性子上了，本来老赵头的身体很硬朗，一次吃鸡的时候，他急急火火的，一不小心把鸡骨头吃进去，噎在嗓子眼，没能及时抠出来，结果一命呜呼！
一辈子着急，最后走得也着急！
四、“房老鬼”
“房老鬼”，我家东院的邻居，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从小只要我一哭闹或是磨大人要好吃的，大人就会吓唬我，说是要把我送给他们家，因为他们家六个儿子没有姑娘，另外他家是做买卖的，倒腾水果、食品，家里有的是苹果、梨、好吃的。每次我都哭着说坚决不去他家，因为我太害怕他们老两口啦！
他们老两口，极不讲卫生，据说从来不洗手，洗脸，更别提洗澡了。老两口常年脏兮兮，蓬头垢面，鬼模鬼样的，故老房头人送外号“房老鬼”，他老婆子人送外号“老鬼仙”。
可就是这样不讲卫生的两人，身体却好得出奇，从来没听说闹过啥病，都是活到八九十岁。
因此，村里人一提到他们老两口，都会调侃一句“干干净净，吃了有病，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房老鬼”，除了样子像鬼，鬼心眼也非常多。早年间他参与盗墓，挖到不少宝贝，积累了不少家业。中央刚宣布改革开放，他就开始做小买卖，捣腾这个捣腾那个，很快就成为农村最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
五、“平瞎眼”
“平瞎眼”是我家前院的一个老太太，因为常年烂眼睛，人送外号“平瞎眼”。因为她长相刁钻，尖尖鼻子，窝窝嘴，跟西方童话中的巫婆样子十分相像。小时候一哭闹，妈妈就会说：“快别哭了，一会儿把“平瞎眼”招来了！”这招真灵，一提她，我就马上不哭了。说起“平瞎眼”，人家还是大小姐出身呢，据说当时她家是大地主，我们家这一带很多土地都是她家里的，光是陪嫁她的衣服就有100多件，只是后来家业被分了，落得一贫如洗。这个老婆子据说从年轻时就古怪刁钻。别的事我记不大清，就是记得她经常虐待她小儿媳妇，总是唆使儿子打那个小媳妇，家里一吃饺子，就把小儿媳妇赶出去。只要每次看到她小儿媳坐在墙头哭，就知道她家准吃饺子啦！她为人尖刻，蛮不讲理。一次我家砌墙，之前怕她事多，我爸妈亲自到她家和她说好了。等我家动工那天，她又反悔了，指使儿子往我家墙里泼粪，说是砌墙的人跳到她家院子那边了。我爸妈怎么和她说都不行，后来村委会的人来，她一见当官的来了，自知理亏，也不耍横了！
之后她的境况非常惨，小儿媳不能再忍受她的虐待，举家搬走，只剩下她和老头子两人，艰难度日。她快死的时候，想吃口鱼，家里没有钱，老头子上街花七角钱买了一条喂猫的鱼，对付着做给她吃。
我母亲知道这件事，觉得于心不忍，不计前嫌，买了两条大鱼去看望她。刁钻一辈子的老太婆终于被感动得落下泪，跟我母亲一再赔礼道歉，说了很多肺腑之言......
没过多久，这个老婆子就悄然去世了，家里草草地把她葬了，一点动静也没有，跟家里死个小猫、小狗差不多！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