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故事】杨红志《兵魂》

阅读悦读年度选编《悦读时光·我们的2017》选稿开始了

文/杨红志

【作者简介】杨红志,自由写手。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八月的天气,变幻无常。刚刚还万里无云阳光明媚,眨眼功夫就乌云压顶,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连长江建明和战士们站在空空荡荡的乌水河边,想找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只好硬生生被淋了个落汤鸡样。

好在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一会就停了。江建明顾不得擦去脸上的雨滴,只是望着眼前奔流不息的江水出神,眉头慢慢凝聚成一个川字。

过了好大一会儿,江建明才对一旁凝神静思的指导员魏浩道:“老魏,你说要是不用船的话,咱们能不能游过河去?”

魏浩摇摇头道:“不可能。现在可是汛期,水流湍急,而且河中央有二三十米深,河面又这么宽,想要游过去谈何容易。再说咱们的战士多半是旱鸭子,到水里就蒙圈了。”

江建明不无忧虑地道:“还有两天时间了,最迟也要在明天午后渡过乌水河。否则我们就不能按时到达预定位置,若是因为我们影响了全盘计划,那可是要军法从事的!”说罢江建明回头喊道:“王大勇呢?”

侦察班长王大勇大踏步从远处跑过来,对连长和指导员敬了个礼,“报告,王大勇奉命来到。”

江建明马上问道:“说说你们摸排的情况如何?”

王大勇面露愁容道:“很不乐观啊。国民党撤退的时候,不仅烧毁了所有船只,还把方圆几十里的树木都砍伐一空。就是我们想临时做船,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江建明一皱眉:“不管多大的困难,今天也必须要做好两只木船。没有木头,我们先暂时和庄里的老乡借,实在不行买他们的也成。这个事就交给你王大勇去办,我和指导员还有事商量。”

王大勇看了看一脸严肃的连长,不敢辩解,只得转身下去了。

晌午时分,战士们找了些丢弃的树木枝叶和杂草点燃,一边烘干衣服,一边开始埋锅造饭。江建明和指导员简单吃了点,就在一起商量着下一步计划。

一直等到下午三四点钟,还不见王大勇他们回来。江建明正要派人去寻找,忽然侦察班的几个战士气喘吁吁跑了回来。见到江建明,焦急地报告道:“连长,不好了,班长被人抓起来了。”

江建明一愣,有敌人?一个战士摇摇头:“不是,是村里的老乡。我们也不敢开枪救人,只好回来报告。”

江建明听得一头雾水,魏浩忙说道:“走,我们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江建明点点头,带着几个战士快步向庄里走去。

江建明他们来到村子里,在一群吵吵嚷嚷的人中,发现了五花大绑的王大勇。他歪倒在墙角,满脸是血,正被几个人不停地殴打着。

“住手!”江建明上前怒喝一声道:“你们凭什么打人,快把他放了。”身后的几个战士哗啦啦拉开枪栓,对准了那帮人。

人群见状蓦地愣住了,都不由自主地住了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汉迎上前来,对江建明拱拱手道:“这位官爷,您来得正好,这件事还请您还我们一个公道!”

指导员魏浩连忙说道:“大爷,我们是工农红军,是咱们老百姓自己的队伍,不兴这么称呼的。就叫我们同志吧!”

老人揉揉昏花的老眼,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随即叹口气道:“有枪就是草头王,拿枪的都是官爷啊。我们乡野小民谁都惹不起!”他抬手指着王大勇道:“就说你们这位兵爷吧,竟然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若不是我们发现得早,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就被他糟蹋了!”

末了,老人神情悲愤地道:“你们说,这种人该不该杀?”

江建明和魏浩闻言都大吃一惊。王大勇奉命去村里寻找造船的木头,怎么会平白无故要去强奸女人?更何况他根本不是那种人,这里面一定另有缘由!

这时候王大勇声音有些虚弱地喊道:“连长,指导员,我是被冤枉的!”他身边一个精壮汉子扬起手来凶狠地吼道:“我都亲眼所见,你还再三狡辩,着实可恶!”

魏浩制止了汉子的举动,让他把事情原委详细解释一下。精壮汉子看了看大家,才开始诉说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汉子叫大龙,老人是他的父亲,也是这个村里的族长。他有个女儿叫香花,长得异常聪慧漂亮,可惜却是个哑巴,因此一直到了十八岁还待字闺阁。别看香花没有念过书,却精于女红,还识文断字。也有不少人家仰慕香花的美丽前来提亲,然而香花却一一婉拒。

这些年兵荒马乱,香花一直深居简出,在家里做些女红补贴家用。今天也不知啥原因香花午后忽然不见了,大龙一开始觉得女儿可能在家里憋闷久了,出去透透风。可好长时间不见她回来,大龙才匆匆外出寻找。

大龙找了半天,不见女儿踪迹。正心急如焚间,却在村后山脚下,发现女儿趴在溪流边的石板上一动不动。尤其让他目眦尽裂的是这个当兵的已经褪下女儿的裤子,正做着不堪入目的丑恶勾当。

大龙捡起一根枯树棒,三步两步跑过去,狠狠一棒把正在聚精会神做事的王大勇打晕。然后喊来族人,把昏迷不醒的女儿和五花大绑的王大勇弄回村子。

江建明和魏浩听罢面面相觑,果真如此的话,那王大勇定当是死不足惜,但仅凭汉子的一面之词,未免有些太武断了吧。魏浩觉得应该听听王大勇的说法。

王大勇显然伤得不轻,大龙那一棒正打在他后脑上。不过他还是坚持着把经过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他奉命去村里寻找木料,在街上却看不到一个人。他只好和几个战士分开,挨家挨户敲门问寻。王大勇一连找了好几户人家,却连门也叫不开。

正在束手无措时,忽然看到一个苗条秀丽的女子迈着轻盈地脚步,追着天上一只不知名的漂亮鸟儿向前跑去。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人出现,王大勇大喜,于是紧紧跟了上去,他想找个机会向对方打问一下情况。

女子正是香花,她本想出门透透气,可突然出现的鸟儿太漂亮了,让她怦然心动,不由自主跟着鸟儿跑了起来。不料来在后山,鸟儿却振翅飞远了,累得香汗淋漓的香花只好坐在石板上稍事休息。

正在她懊恼不已时分,不经意看到王大勇微笑着向她走来。多日不见生人的香花蓦然一惊,刚想站起身来回家,却又惊叫一声跌倒在地。王大勇吃惊地发现,一条细小的花蛇从她的裤脚溜出来,飞快地消失了。

王大勇急忙上前把香花扶住,他知道这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已经被毒舌咬伤了。他一连问了好几次伤在哪了,香花只是红晕着脸不说话。几分钟后,香花渐渐陷入昏迷之中。

救人如救火!王大勇权衡再三,一咬牙把她面朝下放躺在石板上。凭直觉王大勇觉得她应该是被蛇咬伤了臀部。事到如今也顾不了男女授受不亲了,王大勇鼓起勇气把香花的裤子褪下,果然,一点微小的蛇牙印痕清晰地显露出来。

王大勇没有丝毫犹豫,俯下头一口一口地把毒血吸出来。眼见得血液里没有了暗黑色,他才长出了一口气。正在他手忙脚乱地帮香花要穿上裤子时,忽然感到头上一阵剧痛传来,天昏地暗中就啥也不知道了。

江建明听后和魏浩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长舒了口气。王大勇的话是真实可信的,毕竟是多年的战友,彼此还是相互了解的。

旁边的大龙却不肯相信,一口咬定王大勇在撒谎,他这是在为自己的丑行开脱。魏浩眉头一皱道:“我看这样吧,不如让当事人出来证明一下,这件事她才最有发言权。”

大龙气哼哼地道:“我女儿现在还昏迷不醒呢,肯定是被他打晕了,他下手太狠毒了。”

江建明忽然道:“我看让连队的卫生员去给检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们在这里争吵半天也没有结果,弄不好还会耽误了她的伤情。”

大龙和他父亲商量了一下,勉强答应了。女卫生员立刻被人带进了里屋。时间不多,她便走了出来,神情严峻地道:我敢肯定她是中了毒,现在病人瞳孔有些发散,已经命悬一线,必须赶快救治。

大龙一听急了眼:“我们这里多年来从没见过什么毒蛇,你这分明是在为他开脱罪行。”

卫生员冷冷地道“你再推三阻四的怀疑,恐怕你的女儿不久就要成为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老人此时有些着急了,狠狠瞪了大龙一眼,这才央求卫生员无论如何要救活他的孙女。卫生员无奈地看了大家一下,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老人扑通跪在了江建明面前,声泪俱下地哀求救救他的孙女。江建明急忙费力地把老人搀扶起来,并表示一定会尽全力救治。然而卫生员还是很无奈地说她手里没有这种治疗毒蛇咬伤的药物。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时,王大勇挣扎着站起来道“我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众人闻言眼前一亮,大龙还要说点什么,被老人一把搡到了一边。接着老人很快给大勇松开了绑绳,并再三说着道歉的话。

王大勇稍微活动了下身子,对连长他们点点头,开始吩咐人去找几样东西过来:陶罐、糯米、菜油以及黄酒等物品。老人急忙让族人们去取来。

王大勇把糯米、菜油和半瓶黄酒倒进陶罐里,然后让人抱着来到了后山香花被蛇咬的石板上支起来,用温火开始蒸煮。时间不长,一股浓郁的香气开始从陶罐中飘了出来。王大勇扑灭了火堆,把陶罐里的糯米取出来,均匀地撒在石板上。

做完这些,王大勇这才和众人悄悄躲在了暗处,众人屏声静气大眼瞪小眼注视着,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啥药。

过了一会儿,一条细小的花蛇不知从哪里无声无息地游了出来,围着糯米转了好几圈,忽然兴奋起来,居然打了鸡血一般翩翩起舞。如此几分钟后,小蛇似迷醉了似地晃晃悠悠软了下去不动了。

王大勇急忙上前把花蛇抓住,用匕首剖开蛇腹,把热腾腾的蛇胆取了出来。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命令大龙把蛇胆熬成汤,快速给香花喂下。

在众人的祈祷声中,昏迷了许久的香花喝了蛇胆汤后忽然动了一下,接着剧烈咳嗽几声,缓缓睁开了眼睛。蓦然看到这么多人,香花有些吃惊地睁大了美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看到孙女安然无恙,不禁老泪纵横,对着香花连说带比划了好一会儿,香花的脸忽然红了,不胜娇羞的看了王大勇一眼,随即把头深深埋进了被子里。

接着,老人和儿子大龙一下子跪在了王大勇他们面前,连连跪拜谢恩。慌得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他们扶起来。大龙一脸羞愧之色,恨得连打了自己好几个耳光,称自己有眼无珠,差点错杀了恩公。

一场误会烟消云散。江建明很好奇,就问王大勇怎么还会捉蛇这一绝活。王大勇嘿嘿一笑道:这还不是小的时候跟父亲学的。不过这种花线蛇很少见,它一般都惧怕阳光,平时都是在林荫深处活动,极少到宽敞明亮的溪边来。也是碰巧了香花坐在那休息,被它稀里糊涂钻进了裤脚,不分青红皂白咬了一口。若不是我当机立断帮她吸了毒,只怕香花早就……

说到这看了大龙一眼,摸摸尚在疼痛的后脑道:“我这一棒挨得可真冤枉。若不是当时我专注吸毒,如何能被你偷袭成功!”

大龙一脸羞赧,低头不语。老人恨恨地道:“说白了都是那些国民党大兵造的孽,要不是他们临走把周遭的树林都砍光了,这种毒蛇也不会无故跑到这里来伤人了。”

江建明点头称是。于是借机把此行的目的和老人说了,并再三强调红军不会白用老乡的木材,可以付钱购买。

老人沉吟片刻道:“按理说你们是恩人,这点要求不过分,但是你们也看到了,村里也没有成材的树木,都被国民党军撤走时砍伐一空。船也都征用走了,这一切就是防备你们过河的。”

江建明和魏浩面面相觑,心里凉了一大截。老人又呵呵一笑道:“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大军造船,办法还是有的。但是我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当说不当说。”

江建明大喜:“老人家,有事尽管开口便是。”

老人看了看王大勇,意味深长地道:“我们这里有个风俗,没嫁人的女子被男人看了不该看的地方,要么嫁给那个男人,要么就去死以证清白。”

王大勇急赤白脸地刚要辩解,魏浩瞪了他一眼道:“大爷,这个事我也有所耳闻。正好大勇也没结婚,就是不知道香花能不能看上他,如果肯嫁给大勇,那可是这小子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老人哈哈大笑,上前去问孙女。香花紧咬银牙,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一张脸愈发的红艳。

江建明回身对着王大勇道:“你小子真不错,虽说挨了老丈人一棒子,却也是因祸得福,白捡了一个漂亮媳妇。”

王大勇看着漂亮的香花,一时间心潮起伏,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这件婚事就算是商定了,不过江建明和老人说明了,现在不能结婚,等完成这次任务胜利归来,再报告上级,给他俩办一个象模象样的婚礼。

老人表示理解,随即领着众人来到西房,搬去一些柴草,赫然漏出一口早已漆好的大红棺材来。大龙还想拦阻,被老人狠狠瞪了一眼后,只好闭嘴不言语了。

老人指着棺材道:“把它弄下来,做两条木船应该不成问题。”

江建明和魏浩都吃了一惊,连说使不得。老人脸色一沉道:“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还想再活个十年二十载的,留着这不祥之物干啥,时间不等人,赶紧动手,免得夜长梦多。大龙,你去多叫几个人过来帮忙,今晚说什么也要造好,天亮之前一定要全部过河,不然天亮后河底暗流涌动,再过河恐有危险。”

江建明吃了一惊,敢情这乌水河还有这么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万幸啊。他和魏浩对视一眼,都不再反对。

是夜,战士们与族人连夜行动,不辞劳苦,终于在凌晨时分把两条简单的木船造好了。时不我待,眼见天即将拂晓,江建明急忙命令战士们登船准备过河。

乌水河岸边,乡亲们早就自发的点亮了一溜火把长龙,将岸边照得亮如白昼。几个来回,战士们大部分顺利度过了乌水河。江建明和王大勇最后登上小船,泪别乡亲后,小船缓缓驶向对岸。

站在船头,望着岸边老爹和族人们热切期盼的目光,江建明心潮起伏,正是有了百姓们无私地帮助,红军革命的道路上才会一往无前。你们才是我们当之无愧的兵之魂啊!

想到这里,江建明不由自主抬起手来,对着岸边的乡亲们庄严敬礼!

致敬!全船战士也齐刷刷抬手,向着乡亲们,向着心中的那片圣地,致以革命崇高的军礼!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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