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张中杰《 人生味道》(下)
文/张中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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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宇茫茫,日月经天,周而复始。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味道。因为每个人都有或大或小的家,自然,每种味道都深深渗上家的烙印。
曾经,我写过一首关于《家》的诗:“有一个地方/今生 /谁也不能离开她/从蹒跚学步咿咿呀呀/到皱纹纵横满头白发”;“也许是庭院深深/也许是高楼大厦/也许是一只吊脚楼/一道泥墙竹篱笆/没有人能自我选择/今世只能拥有她”。
妈妈的襁褓,爸爸的肩头,哥哥的臂腕,姐姐的背上,邻居的屋檐下,乡亲的百家饭,家的影子无处不在,家的味道淳香扑鼻。如《西游记》中美猴王悟空头上戴的金箍咒,又似奈何桥上那碗孟婆汤,使你终生不能将她相忘于江湖。
我的老家张沟村,位于豫西中州古城渑池县城东北,距离仰韶文化发祥地仰韶村十公里之遥,因四面环沟,村中沟壑相连且张姓人居多而得名。我十七岁离家赴京学习,到后来工作三十年来,无论多忙,每年都有固定的八次回家的日子,雷打不动。即便父亲病逝后老家院子空无一人的十几年中,也从未中断。当然,这还不算回老家对老宅子的修修补补和代表母亲回到村里为人家的红白大事表表心意。
先是正月十七上老坟。刚过完十五,按我们村祭祖的规矩,洛阳工作的大哥和县城的弟弟三人不约而同,便一同请假回老家。东院年过七旬的中富大哥和临近义马赶过来的家臣叔,十几个叔伯弟兄们,一帮老少爷们早上七点,天微明时分,一齐到坟地用扛来的铁锨为方圆三四十米的老坟铲土,冒着严寒把捻好的纸钱挂上柏树枝上。最后,大家一起在老坟前焚香祭奠,跪下瞌三个香头,有雨雪时改为鞠三个大躬。最后的仪式是集体鸣放鞭炮,绕坟一圈声光震天的场面煞是壮观。尽管每个人都冻的瑟瑟发抖,那种虔诚恭敬,连刮起的弥漫烟火的风,都飘荡着一种怀旧返古的味道,历久难忘。
有一年洛阳大哥出差未能赶回,弟弟年幼,我在老坟祭祀同时,为距老坟十米远的爷爷坟前举行仪式,手忙脚乱,但程序一点也不敢少。上完大老坟,我们都还要各自去上自己的坟。我需要再到东北向千米之外的地里,为五爷和父亲的坟地铲土挂纸。一路上,到处是飘扬的纸钱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那是全村人心照不宣的集体统一行动。后来,虽改清明为全村统一的祭祖时间,与国家规定的日子保持一致,但这个固定的集体习惯每年都始终认真地坚持下来了,风雨无阻。
中秋节之夜,带上苹果和月饼回家祭月亮;农历十月初一带着五颜六色的彩纸,回家为故去的列祖列宗烧寒衣;腊月二十三,买上几个烧饼夹着十几个钢磞儿,回家祭老灶爷,让他老人家上天言好事;大年三十夜,回家为十几道门上贴上吉祥的大红对联,放小年夜的炮仗,为灶爷天爷土地爷烧上三柱高香,口中念念有词让他们上天报全家人的平安;大年除一回家,放上一大挂辞旧迎新的鞭炮。元宵节,又要回老家,在老屋大门口放上母亲蒸的大花馍、玉米面做的灯罩馍,烧香祭典,向上天祈福。
腊八节虽不用回老家,但母亲在谁家住,我们其他兄弟姐妹们都要赶到谁家吃顿腊八饭,更是一道必不可少的团圆风景。
父亲过了三年后,我们又增加了一次回老家的“理由”。每年的忌日,我们兄弟姐妹六个都会在“张家群英会”的家人微信群里相约,然后开车带着自己的家人,一起为父亲坟上送上一束鲜花和瓜果类的贡品,举行一个祭奠仪式。
除此之外,每年还要回家里老院拔草。由于母亲随我们六个子女住,老院常年无人居住,小院的荒草便自由散漫疯长起来。一过仲秋,母亲便打电问东院邻居老大哥,让他去看看我家院里草长多高了,是不是又该拔了。然后催我在最近的星期天,带着弟弟爱国、女儿文天和外甥重阳一块回家拔草。没膝高的野草们根深蒂固,有时拔不动,得用镰割锨铲,还要忍受蚊虫叮咬,几个小时下来,院里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但付出的代价自然也不菲,由于用力过度累得气喘吁吁不说,稍不注意手上还会“挂彩”,陡然冒出一两个血泡,疼痛不已。但繁累的劳动换来老家的洁净,那种钻心疼味道还是溢满幸福的。有的年景雨水多,得多回家一次拔草。
外甥重阳和侄子昊天都笑称每次回老家是“活受罪”,是接受“劳动教育”。我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说,这种吃苦方式是人生青春期必须经历的劳动“改造”,每年一次难忘的劳动就是让你们返朴归真永不忘本,无论身在何处,一定要永远记住家的味道。
距离我居住县城十里开外的老家,只是中国北方一所普通的农家宅院,却注定穷尽我今生无怨无悔的牵挂。每年无论步行,骑车,还是开车,也不管天烈日曝晒还是大雨滂沱,我都会坚持回去,义无反顾。
如今,由于愚人节、情人节、万圣节和圣诞节不断涌入,西风渐盛。在八O后九O后中很有市场,但每年母亲的腊八饭、大年初一的饺子香、春联红和鞭炮声,还有正月十五甜蜜的元宵,以及锣鼓喧天声中狮子高跷的喝彩,依然是我终生难忘最美的味道。
我和妻子,在开个愚人节的玩笑后,感觉东施效颦般的不适,相互哑然失笑;我也在2月14日捧过25元一枝的玫瑰花送妻,事后两人总觉不如共享一大碗喷香的烩面来得实惠,感觉那些所谓的浪漫味道只是昙花一现。我便想像在下一个农历七月七,让妻子闭上眼睛,猜一猜我送的神秘礼物。然后从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中摘下最大最甜的那一颗,送入她微微张开的红唇中,让沁凉甜蜜的味道浸润脉络,深入骨髓,化作一个甜美的梦。
融入了家的味道,连声音、色彩和梦想都无孔不入,一股脑儿地入心入脑,变得甘之若饴,五彩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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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中毕业那年,远在远湾的一家的六十多岁的老大哥张克忠回家探亲寻根。由于两岸为实现直通,必须转道香港,年纪大了身体难耐曲线颠荡奔波之苦,我们都盼望着直航。
两岸直通后,他每年都要非常开心地用退休金买往返机票回老家,呆上十天半月。每每茶饭之余与村子里的老一辈同龄人唠唠家长里短,共同回味往昔时光,其乐融融。老大哥病逝后还委托女儿专程把骨灰送回村里埋葬。遗憾的是,在他有生之年没有看到期盼的祖国一统。如今他已作古十年有余,我还保存着二十八年前中学时代因他而做的那首诗--《喜望中秋团圆月》:
“幼年的时候
妈妈曾对我说
我们伟大的祖国
自古以来地大物博
孕育了无数英雄豪杰
然而她
却被无情的历史分割
多少个繁星漫天夜
多少个中秋月皎洁
我推开小窗望月
忧郁的脸上没有欢乐
泪水如瀑飞泻
滚烫而又灼热
母亲啊,祖国
远方的游子归心切切
多少个白天日日盼
多少个黄昏夜夜歌
母子团聚的心愿
----炽烈如火
虽道月有阴晴圆缺
可有谁知道这相思苦啊
能够使深情的马里亚纳
顿然失色
飞跃的时代脉搏
把我们共同推向改革
华夏后裔的追求
一起融入前进的巨波
一样的牵挂
一样的肤色
一起迎送同一轮圆月
而今又值中秋佳节
鸿雁如梭
我们的脸上都泛着喜悦
相信吧,我的兄弟姐妹
这一天不会太远
我们相会在中秋佳节 ”
每当我翻看写在早已泛黄稿纸上的这首诗,都会泪湿双眸。想不到当初描摹老大哥的思乡之情,感同身受,只字未改,也可以穿越岁月仍然浓烈如初。
从北宋欧阳修公《岳阳楼记》中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到南宋的陆游《病起书怀》中的“位卑敢忘忧国”,未知何时,无关人与物之喜悲,先天下之乐的家国味道,原来早已深深镌刻入我的筋骨,渗入我汩汩流淌的血脉里。
我时常会做一个梦。鲜艳的五星红旗下,一张张黄皮肤黑眼睛,仰望国旗。激越雄壮的国歌声中,一种令人骄傲和自豪的味道,瞬间流淌在我们每个华夏儿女的脉搏,汪洋恣肆,如惊涛拍岸,似宇宙天籁般的引力,永远让我热血沸腾,梦牵魂绕。
东风浩荡,那像火一样燃烧的国旗红,载着龙的图腾,映衬着中国梦,在世界命运共同体的辽阔天空闪烁,熠熠生辉。
北斗七星绕成的勺形杯里,长征号火箭飞驰的箭体上,盛载清香而浓郁热烈的满满的中国味道,整个星空都陶醉了,处处馨香四溢。
我爱我的中国味道,从一而终,不离不弃。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