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故事】图布《浮生若梦之远方》(九)

【阅读悦读丨诗歌】李静《秋日》(外一首)

文/图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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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远方

“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远方!”

“多远?”

“很远,很远。”

我想每个人心中,都曾经有过一个远方。我也有过,而且直到现在或许延续到将来。

前面已经讲述过,村子周围绵延起伏的山脉围成了一只碗,而村子就装在这只碗里。无论我上朝着哪个方向走去,都要走上老半天,才能爬到山顶。如果村子是一个牢笼,我花上老半天时间的艰辛并没有任何用处。站在山巅,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山脉,一重又一重。

2002年,我初中即将毕业,考虑到家里经济情况确实困难,便放弃了继续上学的念头。毕业考试后,就把学校里的东西收拾好,回家了。班主任胥老师和学校初中部李主任三番五次到我家给我做思想工作,让我回学校继续读书。

家乡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了儿子会打洞”。农村人都本本份份的信奉着这句话,只想安安生生的过自己的日子,没想过后代要如何跳龙门,如何光耀门楣。父母自然也不曾想过要我将来如何如何有出息。祖祖辈辈都种地,我的未来也注定要在那几亩薄田瘦地里去寻找。父母比我更清楚家里的情况,所以面对胥老师和李主任的劝说也只能选择寡言沉默。

那时候,我有一个表叔在绵阳城里开着一家火锅店。父亲便让我到表叔的火锅店里打杂。中午起床吃过午饭后,我开始洗菜,洗肉,然后就剁姜、蒜、辣椒。一切准备好后,已经是下午五六点钟,陆续有人走进店里吃饭。我又开始摆碗筷,上菜。等到最先那一批进店里吃饭的人开始起身走了以后,我就开始洗碗筷、盘子、碟子、酒杯。来一桌走一桌,走一桌来一桌,我如木偶一般站在洗碗槽边一直洗,一直洗,一直到零晨一两点钟。店里的人走完后,我们才吃饭,然后和后厨的两个伙计在厨房里打下地铺,一觉就睡到第二天中午。

我在火锅店里干了一周,实在上做不下去了。现在想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怕苦怕累,还是怕那日日夜夜重复着的不见天日的日子。在一个下午偷偷地走了。父亲那时候在绵阳做装修,我本想顺着父亲送我过来的路走回父亲租住的小屋,可能是在中途路走岔了,那个下午我在一座叫“绵阳”的城市里往返徘徊,像一只无头苍蝇。

那天晚上,父亲问我想做什么?我不回答,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父亲的一再追问“是不是想读书嘛?”我哭了,我哭着也没有回答。我不该让一贫如洗的父母为难,我想。过了两天,父亲把我送回了家。那年我十五岁,“绵阳”是我那时候去得最远的地方,但那里不是我心中的远方,我清楚。

中考的前一天,胥老师和李主任又来到我家,好说歹说后,我答应第二天去参加考试。一个多月没有去学校了,成绩自然是差强人意。

后来班主任把我介绍到了乐安职中,学校答应每学期减免我200元学费。那年夏天,我就到了乐安职中读书。从家里走到村子南头的公路,给五元五角钱坐上班车,三十多公里崎岖的碎石路,一个半小时,到县城的车站。然后再给两元钱转班车去乐安镇。整个路途要花上半天的时间。

第二年,涪江桥翻修。班车只能开到涪江岸边,要再给五毛钱坐船渡江。过江后,岸边停满了等客的三轮,公交车,出租车。为了省钱 ,便不再坐车。挎着书包穿过整个老气横秋的县城到车站去转车。那时候我的心中有一个远方在等着我。

2004年冬天,阿杜的声音已经被刀郎的《2002年第一场雪》掩盖得差不多了。那年我十七岁,我怀着无数美好的憧憬,坐上了去东莞的汽车。满满一车都是两年多来朝夕相处的同窗,一路上我们莫名激动。那时候我们还不懂得如何去揣测前面莫测的路,我们无知,我们也无畏。我们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指指点点、七嘴八舌。汽车穿过黑黢黢的山洞的时候,我们惊叫、欢呼。那时候我想这一次我算真正离开了那令人压抑得生厌的穷山沟了,我要去拥抱我朝思暮想,日日牵盼的远方了。

是的,当年少的青涩刚刚告一段落,我们以为新生活即将来到的时候,驳杂艰辛的生活才正式上场。我们开始舔舐离别、无奈、迷茫和酸楚。

2004年我们从东莞到深圳,在万般无奈下,我们再从深圳回到东莞。2005年4月我和另一个同学从东莞出发坐车到广州,从广州坐上火车到宁波,然后在宁波改乘汽车到慈溪投奔另两个同学。2006年我从慈溪出发到江苏无锡投奔另一个同学。然后从无锡回四川,从四川再到慈溪。直到2007年再次回到四川……

那几年,我一直在奔波,一直在寻找心中的远方。恍惚间,故乡和远方已经混为一谈。我纠结徘徊,我痛苦挣扎,正如我在《空白年代》第三十九章<回归或放逐>里所写——

“这便是生我养我的故乡,这便是千里之外的远方。我曾在田埂地楞上奔狂,想要冲破这牢笼,想要拥抱一个更大的世界;我曾在阒寂无声的夜里辗转反侧,想要回到这清贫静谧的小村子。我曾站在老屋,新坟,起伏的坡塬,瘦田薄地里诅咒你——我的故乡;我曾站在风里,雨里,皑皑白雪,炎炎烈日里还念你——我的远方。而今我回来了,像是到了一个远方继续流浪;而今,我回来了,像是流浪在自己的故乡。”

既然远方像荒诞的怪谈,那么我开始理性的分析自己的远方。

正如《空白年代》里第三十章<远方>所写的一样——

“远方其实只是我们在现实生活的残酷摧残下臆想出来的一个空洞的概念,为了使这个概念形象具体化,为了使我们把自己的臆想当真,于是我们为远方涂上了五彩斑斓的颜色。于是我们诓骗着自己寻找,不厌其烦的寻找,寻找远方——

远方!那是人生的彼岸啊,而我们却没有干净利落又巧夺天工的渡船。在这浩瀚的宇宙,偌大的世界,我们不过是一个个居无定所,在尘世里飘摇不定身心皆比浮萍的弃儿。你要去哪里呀?你能去哪里呀?”

最终我还是没有弄清楚远方在哪儿?但我想远方何止是坐两趟列车,买几张车票。或许远在天边?又或许近在咫尺?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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