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鲍鱼(海趣4-5)

4“抢”鲍鱼

过去贫穷的年月，一般人不知道鲍鱼不是鱼。现在鲍鱼常常摆到餐桌上，人们才惊讶地知道到鲍鱼是贝类。贝类海物大多是两扇壳，而鲍鱼很奇妙，只是一面有壳，另一面却是裸露的肉体。但这个肉体是个大吸盘，能紧紧地吸附在礁石上。这样，身下是坚硬的礁石，身上是盔甲般的贝壳，很多天敌都奈何不了它，所以鲍鱼在水下从容漫步，颇有些高枕无忧的样子。

鲍鱼虽然不是鱼，却比鱼的名气大多了，是宴席上的大菜。什么清蒸鲍鱼、红烧鲍鱼、沙拉鲍鱼、五彩鲍鱼、酱焖鲍鱼……请客的或被请的都感到一种高档的品位。然而在我小的时候，辽东半岛黄海沿岸的任何一个海湾，只要憋一口气扎进半个多人深的水里，就可以捉到鲍鱼。用渔刀将壳里的鲍肉剜出来，放在火堆上烤得滋啦啦响，然后就胡乱地嚼着，稀里糊涂地咽下肚去。为此，我们敲击鹅卵石打拍子，抻着脖颈高唱：

我们都是穷光蛋，

口袋里没有一分钱；

我们都是阔大爷，

鲍鱼海参就干饭！……

如果你空手在水下看到鲍鱼，那只能是白看。因为你的手指一触到它，它立即就死死地吸在礁石上，任你怎样用力也无济于事。你即使用石块将它身上的壳砸碎了，它的肉体也死死地吸在礁石上，决不向你投降。为此，所有的海碰子手中都持有一个长长的金属铲子，能将鲍鱼从礁石上“抢”下来。这个“抢”是铲的意思，辽东半岛的方言称铲为“抢”，听起来别有一番力度的感觉。

鲍鱼是靠吃海藻活命，在水下的海藻丛里藏匿，在加上贝壳上还有保护色，所以一般人很难辨认。那时候大连的海相当富有，大个的鲍鱼有时大得像玉米饼子。为此，当一个海碰子在水下“抢”到个头大的鲍鱼，就会兴奋地冲出水面，在浪头上高喊：“大饼子！大饼子！”大家听到后。就知道水下有大个头的鲍鱼，立即大受鼓励，都发了疯地朝水下扎猛子。

不过，鲍鱼肉的味道不太有什么滋味，比起蚬子和海螺也差远了。那个年代好像总是饿，所以最珍贵的还是粮食，只有粮食才能真正“垫饥（吃饱）”。要是一斤鲍鱼肉能换一斤大米，那就是求之不得的好事。现在，一斤鲍鱼肉能换数十斤大米还要倒找钱呢。然而，鲍鱼壳在我们眼里却是宝贝，废品收购站以二元钱一斤的价格收购，这对我们是相当的诱惑。因为二元钱在那个年月能买25斤苞米面，能买20个三两粮票级别的面包，能买3斤猪肉或别的什么肉，所以我们就为鲍鱼壳拼了命。有时将鲍鱼肉白送给别人，只留下壳就乐得合不拢嘴。

老渔人告诉我们，鲍鱼是高级海珍品，过去都是给皇帝上贡的贡品。为什么高级？因为所有的什么肉都会塞牙，但鲍鱼肉却不然，你无论怎样咀嚼都不会塞牙，这说明鲍鱼肉的品质多么细嫩。回想当年我只为鲍鱼壳红眼，真是吃大亏了。可最近和朋友们到饭店吃了一盘鲍鱼，个大肉厚但却塞牙，看起来当年大连海里的真正鲍鱼没有了。唉，后悔那阵没把鲍鱼肉当回事儿，然而后悔是没有用的，但愿以后不再有什么后悔的事，那就是万事大吉了……

5瓦斯灯照鱼蟹

深深的夜里提着瓦斯（煤气）灯和鱼叉去赶海，是辽东半岛平民百姓的一绝。但这种瓦斯灯是日本殖民年月的产品，也就是说当年日本侵略我们，也将他们的轻工产品带到大连。为此，大连的百姓们就用瓦斯灯捕捉鱼蟹。太阳落山之后，黑咕隆咚的大海黑浪翻滚，很有些恐怖。你有多么高级的手电也没用，即使是五节电池的手电，灯光也苍弱得像萤火虫。但瓦斯灯很厉害，火苗嘶嘶地燃烧，照得眼前犹如白昼。

黑暗中的鱼虾和蟹子见到光亮，一个个欣喜若狂，完全像飞蛾扑火一样，不顾一切地朝亮灯处奔来。这时你就用鱼叉往水里叉吧，鱼呀虾呀蟹子呀，不一会儿就丰收一大鱼筐。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以后，这种赶海的方式渐渐绝迹。但到了“三年挨饿”时，老百姓饿得要命，都纷纷下海弄吃的，于是用瓦斯灯捕鱼捉蟹的方式又兴盛起来。

于是有老人找出日本殖民时期留下的瓦斯灯，竟然还好用，并且收获颇丰，令人眼红。问题是很少人家里会有日本瓦斯灯，而瓦斯灯这种产品在我们的商店从来没有过，所以大家都急得不行。怎么办呢？工厂里一些心灵手巧的师傅们就开动脑筋，利用工厂里“干私活”机会，仿造出一台台瓦斯灯。饥饿逼使人们聪明百倍，这些仿造出来的瓦斯灯，相当精巧：不锈钢螺丝，红铜喷嘴，火苗的大小亮度可以自由操控，有人说与当年日本造的瓦斯灯一样先进。瓦斯石（电石）也大都是从工厂里“偷”出来的。工人们都拿当时的政治口号来幽默：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工厂就是我们的家呀！

我叔叔是个老钳工，他也从工厂里制作出来一个瓦斯灯，而且还比日本瓦斯灯大一号，燃烧的时间更长。深深的夜里，叔叔用自行车将我带到星海公园或黑石礁周边的海，点亮瓦斯灯，扯着我的手一直走进齐腰深的水里。由于灯太大太重，叔叔让我双手举着瓦斯灯，他一手握着鱼叉，一手扶着水斗镜（一种斗式的水镜）往水下看。在瓦斯灯下，那些偏口鱼、黄鱼、鳝鱼、蟹子，完全傻了似的，一动不动地伏在海底泥沙上。

叔叔看准一条大牙鲆鱼，狠命而快速地给了一叉，然后将叉提出水面。鱼叉上的牙鲆鱼拼命地挣扎煸动，我快乐地叫喊起来。叔叔却稳沉并严厉地呵斥我：“别出声！”他怕我的叫喊把水里的鱼和蟹子吓跑了。其实我无论怎样高声喊也没问题，在明亮的灯光下，这些鱼呀蟹呀完全失去理智，见到光亮就像见到光明的前程，绝对前赴后继，不怕牺牲。很快，叔叔又叉到一条肥胖的黄鱼。我激动得不行，也往水里看，猛地看到一个大蟹子，也许是大鱼，还像个大海参。我又尖叫不止。

叔叔赶紧举着鱼叉走过来，他小心翼翼地用水斗镜往下一看，气得笑起来，说那是我的脚丫子！原来，在瓦斯灯照耀下的海水，像个巨大的折射镜，使我的脚丫子不但变了形状，而且还随着海浪不断地波动，有时真像一条鱼或大蟹子。后来我才知道，有不少发财心切的赶海人，将锋利的鱼叉叉到自己的脚丫子上。

因为不断地有收获，你完全感觉不到这是深夜，等到瓦斯灯快燃尽时，这才发现你是站在黑茫茫的大海里。但朝四周一看，远近各处都有一束束灯光在闪耀，原来有那么多的人在举着瓦斯灯叉鱼叉蟹呢。

上岸后，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一起，相互比较收获的多少。叔叔的鱼篓子里铁青色的蟹子、牙鲆鱼，竟然还有八条腿的章鱼，总这，装得满满的，受到大家的赞扬。

黎明时分，我和叔叔丰收而归，城里的街道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在昏睡。我觉得他们全是傻瓜，海里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你们竟然还在睡觉。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