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长大的童年

鲁北传统文化原创作品

第236期

校园长大的童年

文/顾红

我出生在风雨飘摇的1968年冬日,当时公办教师一律下放的风声越来越紧,妈妈生活的教师群体被越来越压抑无望的气氛笼罩……妈妈在院庄村校园的一间小南屋里生下我,勉强撑到满月那天,村里安排了一个“四类分子”拉着地排车送我们回父亲的老家。妈妈抱着我坐在地排车上,全部家当就是几个包袱。妈妈后来说起当时的情景,对那个“四类分子”充满了感激之情,那是一个阴风怒号的天气,寒风中他摘下自己的围巾给生完孩子不久的我妈围起头。
如果用家徒四壁是形容一个家庭最贫困的样子,那老家属于我父母双亲的四壁也不存在,爷爷早已过世,奶奶去了江南的伯父家。
我妈在老家村里教书的时间很短,我不到周岁的时候,妈妈又调到了另一个村的学校任教,这时我开始有了记忆:这个学校是没收的地主家的四合院,整个小学五个年级都在这个院子里上课,一个教室分成几排算不同的年级,全学校只有妈妈一个老师,兼任了所有课程,包括语文、算术、美术、音乐等等。我家住在院子的东屋里,记得有次雪下得很大,早上起来,往外开的门推不开了。当时,妈妈要上课,就拿出月工资的近三分之一的十块钱把我送到学校附近的一户农民家代为照看,他家有袁奶奶还有大姨和小姨,我是跟着她们长大,感情颇深。
1973年,我妈调动工作回到了湖滨的湾头村,保姆是不用再找了,于是就把不满5岁的我送去跟着上学,权当是看孩子。湾头是个很大的村子,各个小队都有自己的小学,由一名民办老师任教,上到四年级的孩子才集中到我妈教书的北校,当时还有南校是高中部。

作者与奶奶、弟弟和姐姐合影于湾头学校

在湾头的几年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风景,努力学习和考试的影子是没有的,印象最深刻的是在芦苇地里疯玩,那时的芦苇地无边无际,钻进芦苇地里面有绿茵茵松软的羊肠小道,在里面穿行,听虫鸣鸟啼,小螃蟹会不知不觉爬到身上。村周围和村子里还有四通八达纵横交错的河流,人们走亲戚串门,都会走水路,有很多小溜子漂在水面上,芦苇地深处还有人家居住,不过要走独木桥才能过去……当时惊险兴奋的事情,现在想起来多么美好。
在湾头的几年,我有了一帮好同学好朋友,有一次和一个叫继红的好友坐着着她父亲的独轮车去县城,一边坐一个,有时也下来跟着走,我俩还去照相馆照了一张像。因为是逃课去的,回来不免要罚站。
人们去县城,要过小清河,当时过河是坐摆渡,印象中的小清河有一里多宽,摆渡的船更是像诺亚方舟那么巨大……坐摆渡要给撑船的船老大几分钱的,我记得他从不会要我的钱。孩子的记忆不会那么准确,但是会伴随终生不改。

十岁那年四个女孩去博兴县城照的相

还有一次,我们四个女孩子跑着去县城照相,一路欢笑,那张照片留存至今。照片后面有爸爸写的字,记着我是虚龄10岁。

爸爸当时在照片背后写上的字

每年的寒食,我们会聚在一个好友家里做巧巧饭,继红姐姐家会扎好秋千,小伙伴们也敛好米和5分钱,在一起做饭吃饭、荡秋千,叽叽喳喳睡一盘大炕,闹一个晚上。
在那里还有我收藏的宝贝,就是泥土烧制的模子,上面有印花,凹凸互印,有红色和青色的……具体怎么做的忘记了,离开那里,别地方也没有玩那个的了,我的宝贝们也遗失在一次一次的搬家中。
在我10岁那年,记得发生了两件事,一个是我第一次去了姥爷家并住了好些天;再一件事是,我妈妈的工作又调动了,我跟着妈妈彻底离开了湾头。

作者的妈妈、爸爸、弟弟

湖滨度过的童年一直是我心灵深处氤氲着清香的记忆,我第一次重回故地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年后,看到残存的芦苇地,泪水止不住流淌……
南校北校的踪迹寻不到,我小时候上学走的路也找不到了,大槐树也不是我记得样子,我记忆中,大槐树是在一户人家的门口,那户人家的大门是一排的木门,槐树往南是一座石板桥,桥下是一条东西流向的大河,河里有行船,每天早上桥上有桥口集,卖鲜鱼鲜虾大螃蟹……
可是现在呢?石板桥消失了,大槐树到了十字路口中央位置,老河道被垃圾填满,过去湿漉漉的街道现在终日尘土飞扬!已完全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令我吃惊的是在大街上、大槐树那里,竟然不时有人能认出我,叫出我的名字。我还找到了继红姐,她见到我一下子抱住我泣不成声,分别的这些年,她一定也是记着我,想着我的啊……

继红和她的孩子

此时,我妈妈早已过世,调动工作离开后,妈妈再也没回到工作过的地方看看。
我的妈妈自幼丧母,师范毕业后,一个人背井离乡来到湖滨当了一名乡村教师,远离故土和亲人,背负着沉重的出身压力,开始在举目无亲的外乡含辛茹苦勤奋工作操持生活维持家人生计。
我的妈妈天生丽质,秀外慧中,无需修饰,无论是生活的艰辛,还是疾病的折磨,都没有挫伤她对生活的勇气,一直在认真工作努力生活,完美着自己的教师职业生涯。善良、能干、谨小慎微、委曲求全,这就是我的母亲,在那个年代,在那个出身不好就能随便被人欺负的年代,我妈妈凭自己的稳重处事,乐于助人,尽职尽责,赢得了周围人和学生的尊重。

父母亲那时候月收入总和是77元,并17年坚持不变,养着三个孩子,还要资助双方老人和未成年弟妹,日子过得是捉襟见肘。但是遇到贫困的学生考上学拿不上几元的学费,妈妈总会伸出援手,宁肯从自己口粮里硬硬省出来。我记得妈妈最喜欢吃的东西是蜜食,那时候却捞不着吃。现在在超市,我看到油汪汪的蜜食,总会有一股心酸涌上心头眼泪跟着落下来,也下意识买过几次,拿回家直放到坏了。

苦日子过完了,好日子要开始的时候,她却带着无限的留恋永远的走了。她一生忙碌辛苦从没有过休闲的日子。她是一名勤奋的老师,一位严厉的母亲,她也始终是我心中最美的女性。我妈也曾经是我的数学老师,我初中六年级的班主任。内心里,我一直是对妈妈充满敬畏,不敢有丝毫的违抗,我也不记得和妈妈有亲昵的举动,不记得妈妈拥抱过我。

妈妈,每次梦中相见,我都会抱着你哭醒,在无数被泪水打湿的深夜里……我一次一次地问:妈妈,如果有灵魂,你告诉我,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

我想念我的妈妈——我的老师:李梅。

作者的妈妈李梅老师年轻时的照片

作者:顾红,出身教师家庭,自幼读书,职业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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