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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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近,我的心也日益沉重起来。鲁北风俗大年三十是祭祖的日子,而这一天恰恰也是爷爷逝世一周年的祭日。没有了爷爷的存在,叔叔家对我而言,总感觉少了一份温情,少了一份牵挂,于是迟迟不愿回老家。我想念爷爷!
祭祖
爷爷是个心地善良之人,也是一个一辈子要强之人。
和叔叔分家后,爷爷了解两个儿子斤两,因此不依赖父亲和叔叔养老,一直与奶奶自力更生。两人承包了十几亩土地,农闲时节还抽空做点小买卖,爷爷卖过豆腐、卖过鱼虾,也卖过虾酱,奶奶卖过针头线脑、卖过镰刀,总之两位老人为儿女着想,从不向孩子们伸手。
1985年奶奶去世后,爷爷坚持一贯的作风,一直自己做饭,虽然和叔叔婶子住在同一个院内。2000年父亲去世,而我刚刚参加工作不久,每月工资只有280元,当时也未找上对象。爷爷体谅我和母亲的艰辛,75岁的他依然不指望我家养老;同时爷爷一碗水端平,体谅叔叔拖家带口,也没指望叔叔家养老。
夏季玉米地
人生七十古来稀,但七十多岁的爷爷却还在为生活努力拼搏。炎炎烈日下,别人都在午休,爷爷却还在承包的土地中辛勤耕耘。瞧,他头顶一方毛巾(汗渍已使毛巾看不出原色),手握一张木柄铁锄,弓起瘦瘦的腰身,双脚有规律地交替前行,所过之处出现一片片深色、湿润的土壤,与未锄过得灰白、干燥土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密集的汗珠在皱纹里流淌,却也掩饰不住爷爷从心底流淌出来的微笑。天旱,爷爷总说锄头下面有雨,于是隔三差五就把地锄一遍,以保住墒情,而事实也确实如此,爷爷种地粮食产量总是比周围邻居要高出不少。茂密、不透风的玉米地,成了他劳作的乐土!
老年人骑三轮车
2005年,爷爷八十岁了,手脚还很灵活,没有女儿的他就到孙子、孙女家串门散心。爷爷能骑着三轮车到鲁王村大姐家,到柳舒村二姐家,还能从安柴到孟桥小学找我,有几次我出差后,爷爷竟然骑着三轮车到了我在县城的家。
虽然过年、过节、过生日,我和姐姐、表叔、表大爷们给他的钱足够一年花费,每年我还给他买上过冬取暖的煤炭,但爷爷闲不住,时时想为叔叔家减轻点负担,于是就变着法儿挣点小钱儿。村西几十年的大柳树被电锯放倒了,但庞大的树墩头因为难以刨出就被买树人放弃了。树墩头是农村人做菜板的好原料,刨树墩虽然需要付出很大的气力,但一定能赚钱,爷爷为想到了这么一个好点子而暗自高兴。寒冬,人们一张嘴呼出的气随即就变成了一团白雾。爷爷不畏严寒,早早起床了,他用三轮车把铁锨、洋镐、小镢子、砍刀等工具带到了“施工现场”,巡视一番后,就冲一个最大树墩下手了。最上面上冻的土层需要用洋镐一下一下摲开,随后沿着树墩用铁锨把周围的土清理出来,接着再用小镢子把树根间的土壤一点一点抠出,最后再用厚背砍刀把主根斩断。事后,我非常惊讶,不清楚八十岁的爷爷哪来的力气,竟然做完了这样繁重的活计。树墩倒是刨完了,可这三百余斤的庞大家伙,爷爷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装上三轮车运回家,正在发愁之际,二爷爷家小叔,他亲侄儿路过这里,小叔打电话又招呼来几个人,最终把爷爷和树墩一起送回了家。
大树墩
2014年,叔叔做了脊椎手术,而堂弟28岁也未结婚。爷爷看着叔叔家实在困难的情景,就催促我为他和叔叔办理低保手续。但爷爷的户口簿却弄丢了,于是我拿着身份证又为爷爷重新补办户口页,所以我也清清楚楚记住了爷爷的出生日期,1925年6月5日(农村人的身份证大都是用农历记成阳历的)。
2015年爷爷去世时,正好91虚岁,90周岁。这在2300余人的安柴村,这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长寿人物了。由于爷爷去世日子特殊,平日里需排三的丧事我们家只用一天就全部完成了。帮忙的左邻右舍都说你看人家九爷(爷爷在户门中排行第九),生前为儿女着想,死后也为儿女着想,选了这么个日子恐怕也是想着为子女省下两天的花费吧!
又有人接过话头说道:“九爷爷热心肠,不光事事为子女着想,而且也喜欢为别人帮忙,不说别的,老人家一生说成的婚事至少也有五六十对了吧!”
“对对,俗语说‘说媒积阴德',老人家说成了那么多婚事,他不长寿谁长寿啊!”
的确,爷爷天生一副热心肠,喜欢急别人之所急,真心实意地帮助人家。表叔在原单位教师落聘,爷爷四处为他联系新学校;户门中叔叔大爷缺少古老家伙什办理红白公事,爷爷在老哥们当中四处帮着借用;乡里乡亲家的小子们、闺女们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爷爷四处帮忙张罗亲事。
我是爷爷的长孙,许多场合爷爷都喜欢带着我,走在路上,经常听到庄里乡亲打趣爷爷,“九叔(九爷),这和媒说成了吗?成了,又捞得着上酒席、坐主位、吃大鲤鱼了!”在鲁北风俗中,媒人必须坐酒席主位,主家用鲤鱼答谢媒人。
农村坐席场景
记不清爷爷一生说成过多少回婚事,似乎打我记事起我就记得,每逢冬闲季节,爷爷就本村外村地串门,四处撮合亲事,并且成功率很高,因为爷爷有一种天生夸奖本领,善于把别人原有好事无限拔高,原本是一他能说成三,原本是普通富户他能说成是全村首富。爷爷说媒时的情景我没亲眼看到,长大后屡次和爷爷聊天,我却深深体会了他的这一专长:家门中一位伯父家的哥哥找了一门亲事,亲家公是湖南省的一位局长,经爷爷一说,这位亲家公立马就变成了湖南省省委书记;大姐家投资20万建的叶面肥厂,在他嘴中就立刻变成了投资100万建厂;前几年院庄村一位表哥被县委任命为主持工作的副局长,在爷爷口中表哥就变成了县委书记。
也多亏了爷爷这种善于夸大的本事,许多别人说不成的婚事,爷爷竟然都给说成了。堂叔兄弟青松因为和未婚妻闹别扭,原本就要谈婚论嫁了,可对象说不跟就不跟了。堂弟都是二十六七的人了,婚事都筹备了一半了,堂婶着了急,哭着找到了爷爷。亲侄媳妇一哭,80岁的爷爷心里也发慌,总不能让孙儿丢丑打光棍吧!爷爷开始走亲访友,四处询问哪里有刚刚退婚的大龄女子,天道酬勤,三天之内就打问到二姐婆家村里有一符合条件的人家。爷爷立即动用一切社会关系,寻找能和这家人说上话的朋友或者是老亲戚,当询问到陈家的一位爷爷和人家有老亲时,爷爷立即叫上这位陈家爷爷以最快速度赶到了该村,老兄弟二人一出手,结果就是在堂弟退婚后的七天内又为他说上了一个媳妇。最后,兄弟竟然没耽搁原先就定下的婚期。
2015年六月初五作者与爷爷合影
可惜,如此热心肠的爷爷没能跨过92岁的门槛,没能走进2016年的第一天,农历2015年腊月三十凌晨一点,爷爷与世长辞,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
爷爷走了,维系大家庭的纽带断了,我与故乡联系的桥梁垮了,没有了爷爷的亲情,温馨的故乡只能存在于我的记忆里了。
爷爷,我想您......
作者:安颖光,山东博兴县人,现任教于博兴县锦秋街道清河学校,专职历史教师,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有文稿散见于省市刊物和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