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北庄稼好把式（3）“庄稼怪”美梦成真

“庄稼怪”美梦成真

作者：赵云平

时光如水，日月穿梭，两年的求学时光转瞬即逝。女儿小凤中等师范毕业后在本乡一处小学当了老师，儿子大龙财会学校毕业后在济南一家私企当了财务助理。这两年的日子虽说有点儿紧巴，可老刘一想到一对儿女都成了材，也就苦中作乐，见了人便挺起腰板儿走路。

5年后，女儿小凤结婚成家，婚后第二年便添了个大胖小子。而儿子大龙却成了老刘的心病，别说娶妻生子了，单是买房一项就愁得老刘整天咳声叹气。春节，儿子回家说：“爹，我买房不用您老发愁，我银行贷款就行！”说归说，庄户人要脸面，儿子买房，这当老子的要是不给他添上俩钱儿，到哪里也说不过去。老刘寻思着，就西挤东兑，硬是帮儿子凑了10万元，交了首付款。

自从儿女工作后，老刘就爱喝两口小酒儿。没人作陪时，中午二两晚上二两。如果家中有客人来，一顿半斤四两也到不了哪里。半斤酒下肚儿，满脸通红，说话也咧咧起来：“真是老黄历看不得了，想当初俺娶媳妇时，猪肉才五毛钱一斤，住在两间西偏房里。现如今，没有楼房，没有汽车就娶不来媳妇？难道现在的人比过去的人金贵？”老刘媳妇故意气他：“早知道如今还住不上宽阔房子，当初就不该嫁给你！”老刘脖子一歪，嘴一撇：“不嫁我嫁谁？十里八乡打听打听，‘庄稼怪’这个名号是随便叫的吗？咱可是村集体时的庄稼好把式。再说，全乡有谁家一块儿就考上俩中专生的？”

又过了几年，年近30的儿子大龙才得以娶妻。婚后不久，济南的儿媳妇竟然给老刘家添了一对儿女。老刘又精神起来，喝了酒更煽乎起来：“看看，看看，俺老刘家就是人丁兴旺，又是一龙一凤！”

村里的“买卖精”刘老大做生意发迹了，在城里买了楼房，一家人搬到了城里居住，村里的宅院想要出手。

一天，老刘看到刘老大的大门口停着一辆奥迪A6轿车，他知道是刘老大回来了，就故意去寒暄。刘老大的宅院有正房五间，西偏房两间，一圈儿的砖院墙，朝东的大门，安放在大门两边的一雄一雌两尊石狮子显得格外精神。推开大门，迎面影壁墙上的大红“福”字给整座宅院平添了许多喜庆。老刘看着这座宅院，心里痒痒的。许多年前就想住宽阔的大房子，带“锁头皮儿”的房基还是请山里的石匠砸的，唉，谁成想……

“叔，在寻思啥？”刘老大的话打断了老刘的思绪。

“你若想要的话，就五万八，别人六万。谁让咱是没出五服的爷们儿！”刘老大说着，递给了老刘一根儿他见都没见过的香烟。

刘老大拿出不冒火头的火机，给老刘点着烟儿。

老刘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儿，眯着眼儿若有所思。这年月，买房、买车兴买二手的。自己年龄大了，盖新房操持不了啦，要是能买下这处宅院，光老俩口儿在家住着也挺宽阔。可是，这些年的积蓄都花在俩孩子身上了，特别是花在了儿子大龙的身上。到如今，自己再也无能力来捡拾这种巧事了。

想到这，老刘踌躇地说：“大侄子，我回家和您婶子商量商量再说？”

“好！容您三天的考虑，三天一过，别人有要的话，我可卖出去了！”老刘匆匆走出刘老大的大门。

回到家冲着老伴儿就发上了无名火：“这都过了大半辈子了，到头来连个像样的窝儿也没有，这他娘的过得是啥日子？”

说着话，飞起一脚把趴在屋门口的大黄狗踢得“嗷嗷”直叫，大黄狗可怜巴巴地看看平日里经常抚摸它的主人，夹着尾巴逃出了院子。老刘媳妇知道他发的是哪门子火，也不敢吱声儿。

老刘媳妇背着老刘给远在济南的儿子打去了电话，儿子工作忙来不了，嘱咐妹妹小凤回家帮父母买下这处宅院。当天晚上，女儿小凤备齐5.8万元现金，由在乡镇机关工作的丈夫陪着回到了父母家。小凤把现金递到老刘的手上。

“爹，您和俺娘为了巴结俺和俺哥，吃尽了苦头。这大半辈子了，还住着这么窄小的房子。好不容易有这么巧的事儿，咱可别错过。俺哥打来电话说工作忙来不了，让俺先垫上这钱。依俺说，这孝敬父母就该有闺女的份儿。这买宅子的钱，俺和俺哥平半儿出。明天，您就把这钱给俺大刘哥送去，咱买下来，星期天打扫打扫，您和俺娘尽快搬过去，也宽阔宽阔。您二老住着舒坦，俺们心里也就没啥遗憾了！”说着话，女儿小凤的眼里噙满泪水。

在儿女的帮助下，老刘夫妇住上了宽敞的大房子，全村人都为老刘儿女的做法竖起了大拇指。教过书的马老先生托一托老花镜，摇头晃脑地拖着长腔说：“乌鸦反哺，羊羔跪乳。俩孩子这么多年的学没有白上，这三儿的苦心也没有白用啊！”

老刘夫妇多年来想住大房子的美梦终于成真了。

随着农村机械化耕作的推广，生产效率大幅度提高。过去个月二十天的秋收秋种，如今有个三五天就收拾得停停当当。收玉米时，只须站在田间地头，轻松地看着大型玉米收割机风卷残云般地一垄垄把玉米槌儿收到玉米仓内，还田机又将机身后的秸秆粉碎成寸段儿草屑儿。收割后的玉米地好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黄绿毛绒毯子。耕耩时，人们再也不用开着小拖拉机在地里颠来簸去了，更不用再赶着牲口睡着了似的在地里人困马乏了。人们只须把肥料、种子带到田间地头，三五亩地儿，旋耕、播种一条龙下来，眨眼间即可完成。人们也只有等待完工后掏腰包付钱的份了。

昔日的“庄稼怪”老刘英雄没了用武之地，他在播种后的地头来回地溜达。他发现，刚拱出地皮的麦苗儿一样的嫩绿，几天后，地里的麦苗儿就如同花斑秃子的头发，青一块儿黄一块儿。老刘琢磨来琢磨去，他想：秸秆还田后，秸秆与土壤混合得不均匀。如果麦种播在碎秸秆上，虽说适宜的湿度、温度下会发芽，但生长一段时间后，种苗就会发黄，冬季过冷时会出现死苗的现象。这是由于粉碎后的秸秆经历了一个氨化过程，会与种苗争夺土壤中的氮肥和水分，自然会出现黄苗和死苗的现象。

自2015年秋，老刘在播种小麦后，待红土地（黄河淤积的土壤，颗粒大，保墒性不好）的表皮儿呈黄墒土（表皮儿泛黄）后，就发动小拖拉机，挂上原来打麦场上的铁镇压器，把刚播种的麦田镇压上两遍。既起到保墒作用，又起到冬季防冻的目的。有人效仿老刘，田野中不时看到有小拖拉机挂着镇压器镇压麦地的情景。

抢收抢种，勇于争先，一直是“庄稼怪”老刘的脾性。每年，第一个收割玉米的是老刘，第一个插楼耩麦的也是老刘。

这不，今年老刘仅用了三天的时间，12亩玉米地连收带种就麻利地完成了。可“庄稼怪”老刘有点儿高兴不起来。因为来串乡旋耕地的农机手旋耕的深度不够，土地板结，小麦根儿扎不下去。这造成小麦根系太浅，麦收前若遇风雨，即将成熟的小麦就会出现倒伏现象，造成减产。

这天，吃过早饭，老刘倒背着手在大街上溜达。这是老刘自住上宽敞房子后养成的一个习惯。

今年中秋、国庆双节合一，远在济南的儿子一家四口驱车回到凤凰村。学校放假的女儿也领着儿子回娘家来看望两位老人。好烟、好酒、好茶，一样不少。不常回家的儿媳妇给了老刘一个不大不小的红包，老刘别过身去，用手指轻轻一捏，感觉不算薄，足有二十来张。老刘回头笑笑：“来就来吧，还拿钱做啥？”说实话，这些年，儿子、女儿过年过节给老俩口的钱，老刘分文未动，也不准老伴儿动。老刘和老伴儿商量着，这些钱要等到外甥、孙子孙女考上大学时再派上它们的用场。

走着走着，在大街上碰到了赵老憨，老刘从口袋中掏出精致的香烟盒儿，甩了甩，抖了抖，弹了弹，慢慢地抽出一根儿烟儿递给赵老憨。“女婿买的，抽一支！”老刘美滋滋地说。“三儿哥，你真好福气，儿疼女怜的，你只管享清福吧！地种不种的无所谓啊！”赵老憨双手接过香烟，不无艳羡地说。“庄稼怪”老刘脖子一歪，嘴一撇：“可不，自己有，才算有！地，不仅要种，我还要种好咧！”

“喂，喂……凤凰村的全体村民注意啦！凤凰村的全体村民注意啦！区农业局为推广深耕技术，免费为村民深耕土地，深度达30公分。有愿意深耕的村民，请到村委办公室报名。明天一早，深耕机来我村深耕，望全体村民准备好，望全体村民准备好！”村主任扯着破锣嗓子在村委办公室的大喇叭里下着通知。

这几天，禁止焚烧秸秆工作，任务重，责任大。村主任领着禁烧小分队白天黑夜地巡查，有点儿疲倦。从村主任的语气可听出，免费深耕是为村民争取来的一件大好事。

人们在街头巷尾议论着，都说土壤板结严重，深耕深翻势在必行。但效果如何，待明天看看再说。

“庄稼怪”老刘竖起耳朵听着，听着听着，他一拍大腿，懊恼地说：“唉，要是去年就来深耕，俺今年的小麦也不至于倒伏。你个x主任，也不知前几天干啥去了，咋不早通知深耕呢？俺前天刚抢收抢种完啊！”

深耕这件事儿，几天来人们就在议论。可老刘这几天沉浸在天伦之乐中，整天喝得晕乎乎的。满以为今年秋收秋种在全凤凰村又争了个第一，以维护他那“庄稼怪”的名号。谁料想，却错过了免费深耕土地的大好机会。直悔得“庄稼怪”老刘咳声叹气，一连骂了好几个“x主任”。

赵老憨偷偷一笑，凑到老刘跟前，不无嘲谑地说：“‘庄稼怪’这回儿‘怪’不着了吧！嘿嘿，现如今，老黄历看不得了！”说完，把抽得快烧着手指的烟屁股朝大街上随手一扔，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看老刘，哼着变了调儿的“叫李七儿，心里滋儿……”的吕剧腔儿，晃着身子踱着步子向村委办公室缓缓走去。

“庄稼怪”老刘鄙视地瞪了赵老憨一眼，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

“庄稼怪”老刘依然倒背着手，挺直了腰板儿，自信满满地走向了村外播种后的麦田……

作者：赵云平，滨州市滨城区秦皇台乡中心学校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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