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小说：麦垛
小说：麦 垛
刚刚黑下来的小村子，空气中弥漫着麦秸杆的清香以及一些新割的杂草散发出的香味，参合在一起。老李头用嘴猛吸了两口旱烟，又仰起满脸的褶子，用鼻子深闻了闻，嘴里嘟噜着，这香味咋像俺老伴烙面盒子一样香哩？
老李头老伴是两年前走的，农村人把人死了叫”走"。老李头记得清清楚楚，两年前那个收麦子的季节，天阴沉着闷热，他和儿子下地家来，在炕上病歪歪的老伴那天出奇的精神，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竟然用面缸里仅有的那点面，仅有的那半桶老棉油烙起了面合子，这是七十年代初期，我们鲁西大平原上，过年才有资格吃的饭啊。老李头这个骂啊，你个死婆娘，败家啊！你说说你成天病歪歪的不挣工分，儿子这么大了还没个媳妇，就这么点过年的细粮，让你给糟践了，败家啊！老伴一言不发，拿起面合子递给老李头，吃吧他爹，咱就当今个是年行吧？还能说嘛哩？老李头一阵心酸，他是心疼女人的，女人有病，也没有钱治，也没有营养的东西吃，唉！老李头叹气，智商有点低的儿子也叹气。女人看看儿子眼泪就流出来，唉，可怜的孩子啊！娘对不住你爷仨啊，女人吃了半块合子，说去邻居家叫女儿吃饭，就出去了，可是过了很长时间了也没回来。老李头不放心，就自己去邻居家找，可是那有女人的影子啊，女儿说她没见娘来叫她啊？老李头慌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怪，女人有点反常，想到这里嘴里就有点发麻了，舌头也有点僵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像只猫或者自家那条狗一样，撒开腿往村南场院跑，随跑随喊，英她娘！英她娘！不祥笼罩着他的心，笼罩着他的思想，女人不会吧？女人不会想不开吧？头几天她就去那个麦垛那里呆坐着哭过。老李头知道，女人的病治不好了，可是能活着就得活着不是吗？还有两个孩子不是吗？
女人手里抱着药瓶子，靠在麦垛边上，没和老李头说一句话。老李头哭够了，也没说话，他觉得没话再说，他不知道和谁去说话，和自己的儿子说吗？还是给英子说？算了，老李头想清静，就去那个麦垛边上，靠着睡觉，老李头想说话。也去麦垛那里说话。
几年后，老李头的儿子三十多岁了，英子也二十多，可是儿子没一个人来提亲，来给英子说媒的却是很多，老李头着急，李家说什么也不能断后啊？可是又有什么法里，人家姑娘谁愿意跟一个又穷头脑又不灵光的人结婚里？这是一辈子的事哩。想到这里，他就提了瓶散装酒去找院里的三哥，三哥说，你看看你家，要是让孩子娶上媳妇就一个法，说个换亲，虽然这样英子吃了亏，可是为自己的哥哥，为自己的娘家，就应该这样做啊，这也怪不了谁，都是个人的命。
英子和哥哥换亲的那天，英子是下了决心要逃的，逃的越远越好。可就在老李头冲自己跪下的那一刻，她茫然了，她的眼睛空洞，她的灵魂在村南头的场院里，她看到自己的娘，也冲自己跪下来，她就上了丈夫的轿子，嫂子的轿子停在家门口，家门口便响起了鞭炮。
又过了几年，听家里人说，英子嫂子和英子哥哥过的日子挺好的，俩人岁数也差不多，英子比丈夫要小七八岁，且那男人长的也难看，英子后来给厂子里上班的私奔了，撇下两孩子。都不知真假，后来又有人在广场上碰到英子，穿金戴银的，说是家里拆迁了，分了楼房，还有拆迁款。老李头还是爱去村南头，那个场院早就修建成了大广场，老李头天天去跳舞，他有了固定的舞伴。
特邀作家简介：于芬网名北城，高唐作协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有多篇散文，诗歌发表于，文学百花苑，兰苑文学，首都文学等各地报刊及网络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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