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发现,绿叶长了老人斑  很像我的脸

 散文诗组章

《奔跑》

远方粗粝的磨石上,一块生铁,自醒,终于走出了体内锋利的光。

剑已出鞘,比冷峻还冷。

生命是一场盛宴来的都是亲戚,但你不能缺席,更不要伤怀。

据说我的体内有反骨,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命象乾坤颠倒,那么生活理应来一次豪赌,要么腰缠万贯要么全盘皆输。

这些都不过是些小幸福和小遗憾也莫道江湖过于辽阔,波诡云谲。

这半生我还没见过真理,我要带上一肚子发霉的汉字,在宿命的险途上刻下谦卑的诗文和墓志铭,弯垂成沉沉金色珍珠般高贵的籽实,去相见恨晚

或缄口不言。

《过武汉长江大桥》

此刻的车窗外,它千年的雄性多么柔美,夕阳给以桥相握的两岸镶着金边,像是大地的一条束腰。

亘古不变的丰姿伟岸,浩渺狂奔,一种慷慨的悲伤,一遍遍荡洗着尘世的污浊。

巨大的轮船嘶鸣着,热情地拥抱岸,吐故纳新,两岸的楼宇高耸着新的价值观。安慰了你遥远的心,岁月烟漫。

长江啊,你从天而来向天而去,江南江北是你的手心手背,平原和大海之间的思念,以你相牵,开枝散叶。

可我过了江北,将一去千里,有多少次回眸就有多少次依恋,中年的滩途苍茫,与故乡像两只耳朵不能相见,只能靠一根电话线,这电话线比长江更长。

《远行》

回首荒芜的来路,那向下的斜坡,那马蹄和冷月,那锈迹斑斑的旧时光,那些惑我入歧途的春风们,伎俩都不过如此。

远程的劳顿和途尘,我都放在迎风的兜里,一骑绝尘。

远行是为了更好的回来,回到生命的最初,回到故乡,回到感恩。

最大的对手是内心的小兽,不断缩小的背影,在继续缩小。

出门在外,明明灭灭,山山水水。父亲曾告诉我,要抬头,在人前,在人世,难过的时候,就眺望前方,回望下来路。

生活教会我,路径窄处,不止一个入口,最远的远方生长着远见

谁不是在路上?谁不是光阴的囚徒呢?

所谓的远方,无非是一些路变宽了,一些原本没有的路成了路,一些路不见了。

《感恩》

半生的时间,我已把胸膛掏空了,不是我装得太多,而是它容得太少啊。

在人间,只有你才会告诉我,怎样的宽阔才盛得下那些泥沙、河流与漩涡。那些暗礁就不提了;那些锈迹斑斑的旧时光就不提了;那些破碎的珍藏也不提了。

只想说说你递给我的那根绳索,让我从年少轻狂的伤口里爬上来的那一个叫做感恩的词语,它的体温,它的形状和质地。

父亲,躬谢你,一次次拨亮一个男人的潦草和微暗之火。

那透支的索取和舐犊之情,我将一分一厘的积攒,偿还。

哭出对不起。

忏悔》

那些年,我们互为顽疾,你胸藏闷雷,冲我撂下最狠的话

——就让他死在外面

带着仇恨,我越跑越远。生活的惩罚雪球般利滚利堆到我的面前。

背你去医院时,我的心被你枯瘦的肋骨彻底戳痛,我才开始学着在文字里救赎,写下一个父亲

对另一个父亲的忏悔。

《与父书》

你栓起门,往死里打,我也不会哭。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跪着,就不起来。

那时,我们互为对手,敌人。出气筒永远是母亲

这些年,我们牵肠挂肚,你总抱怨着我给你打的电话太少,我埋怨你总把病灶藏着,掖着,掩着,扛着。母亲更是提心吊胆。

如今我终于懂得你针尖上,无限放大的父爱

《接站》

远远地,我就认出父亲。

他的苍老不出所料,他的单薄不出所料,他的沉不出所料,他的瘦削不出所料.....

曾经刀片一样的目光,此刻藏满怯怯的温柔。

父亲佝偻着背,扶着自行车站在马路对面,十年前给他买的那顶旧棉帽,仿佛没有更旧,帽带子在寒风里摇摆,右耳朵半耷拉下来,车水马龙,也没有淹没它啪啪的声响,仿佛被谁揪着、拎着、抽打着。

隔着一条马路,隔着川流不息的寒风,我的心,早已跪下……

《我也很想和他说说我的忧伤》

他已换了口气,开始喊我的学名,用那双打过我无数次的手,给我敬烟,有意地在我身边坐下,摸索话题。

这个牛脾气的男人,走起路来地动山摇的男人,一掌推倒母亲的男人,这个从没有抱过我的男人,老了。像一座快要散架的草垛…….

现在,我们越来越像兄弟,我接受着他的前言不搭后语,他的病痛与无助,他的谨小慎微,甚至,越来越多的沉默。

更多的时候,我也很想和他说说我的忧伤

 《两亩人头地》

当我几年前把脚探进城里,就鲜少回去,只有秋收冬藏的时节,父亲肩扛手提地进城,塞给我几张钞票,我才会想起老家还有两亩地,仍记在我的名下 。

这一刻我暗自庆幸,到了这把岁数,父母依然健在,自己仍是一个来路清楚的人。

回故乡》

这半生,历经过太多不想记住的地名与颠簸,十二年了一轮生肖。

异乡那么蓝的天,我没有爱过,那么细的雨,也不是我的,陌生的人,我更没有喜欢过。

偶而,也叹漂泊的苦,悲思乡的愁,血液中的乡愁惊涛拍岸,我几乎撑不起中年,但我心路依旧清晰,辽阔。

回到这里,我将会得到一小片土壤,和一群命里分摊的亲人......故乡的气息,这已足够。

我也相信,生活馈赠给你们的阳光,也会不偏不斜地照射我。

在故乡,我将以小草之心写下,我又成了有家的人,这半条卑微的命,我要重新来活。

《再写父亲》

写到他生活的刀刃上,肉身沉重,针眼狭小的一生。

写到我与他互为对手,仇人,让他胸藏闷雷,自己与自己开战的岁月,细数他针尖上的小,父爱的大。

写到这儿,我忍不住哭了,仿佛瞬间老去。

也许有人会骂我矫情,我不怪你们,因为你们不知道,这个要强了一辈子的人,现在变得多么沉默,笨拙,小心翼翼。老得病痛缠身,快要散架了,老得眼睛里长出了荒草,还要养活留守的孙儿,还在无休无止的辛酸劳作,把自己摇晃的活着,暮霭低垂。

你们不知道,他已悄悄为自己买好了墓地。

你们不知道,他在盘算着那从牙缝里抠出的钱,怎样分给我们......

亏欠如鲠在喉。

父亲啊,你再也不会给我耳光,念咒,我该如何与你相认?

《在远方》

我想要说的是命运的远方,惜别亲人的远方,故土难离的远方,时光不再坚固的远方,与疾苦握手言和的远方。

颠沛的马背上,当生活的浪潮一次次来袭,我已看清了岁月的伏笔,我已知道了幸福坚守的秘密,我已不再是个匆忙的人。

中年的平静、笨拙、卑谦、写在脸上、肩上 。

同行的风尘,那微微的苦,一点点的甜,都落落大方。

未知的时光里,我一直在等待 ,等一个发亮的时辰,让我的双眼,突然泪水盈睫。

《一封家书》

稻子熟了,三天割不完就割五天吧! 割破了手,我心疼呢!

多病的母亲是否还白天下地干活?晚上熬中药,半夜求菩萨,困顿在琐碎的农事里,直不起岁月疼痛的腰身?

这月多寄回的钱,是老板表彰好员工,刚涨的工资。

我一切都好,依旧还爱写诗,总是被幻境所困,趋于偏执,做了个百无一用用的诗人,比你伺弄着的棉田里那些哑桃,还坚硬。

其实我是多么地愧疚,在外游走了多年,我比它们还瘦弱,总把你的心扎得生疼。

《想起娘》 

    日子一个接一个被你双手捧起,炊烟袅袅,庄稼成熟,让我想起生命的最初,你抱着我,以血的乳汁喂养,让我长成你肩上的一株红高梁金黄,饱满。

而今你收获的几亩白发,如村头老槐树的落花,常在异乡的孤梦里,刺痛我的双眸。

家乡又该是插秧的日子,是谁在用最质朴的方言同庄稼亲切交谈,是谁从岁月的碾缝中抠粒粒谷物,喂养儿女的幸福。

那额上深深浅浅的皱纹里,浓缩你一生的荣与辱。

娘啊娘,叫一声娘,叫一声我枯瘦孤独的村庄,和城市对饮,噙着的全是酸楚和骄傲。

写诗的夜》

夜醒着,坐在丰盛和执拗的词汇里,我开始虚拟一场风暴,并企图在黎明前抵达纯粹。

一根忽明忽暗的香烟 ,一不小心将灵魂烧了个窿隆,在思想的岸堤,一泻千里。

写诗的人始终是个迷途的孩子,一次次用语言的螺钉,拧紧自已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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