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散文)】/ 薛光炜
老屋(散文)
薛光炜
老屋原在一坎高崖下住窑洞的人家里,四十年前,都属于一个生产队。那时候,队长敲响挂在皂荚树上的上工铃,社员们都从自家窑洞出来领受队长分派的农活,耕地的去耕地,拉土的去拉土,铡草的去铡草。饲养员一直在饲养室喂牲畜,不用每天派。妇女由队长把属于妇女的活路交给妇女队长领导着去干。
一串七长八短的人家是同一个生产队,社员基本都姓薛,也有一两户招赘来的女婿姓刘、姓李。其中有一位叫大伯的人,看起来很苍老,无男孩,把女儿的孩子抱过来抚养长大,顶门立户。那男孩姓王,叫明娃,记工本上写着王明娃,已经到十五岁,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八分工,我称之为外甥了,外甥比舅舅大了许多,父辈们都把他视为外孙,与其调侃开玩笑。成了劳动时的娱乐调节剂。外甥门前那颗皂荚树有几百年了吧,虬枝高举,树冠遮天,夏天会结累累的皂荚,由青变黑,妇女都前来检拾掉下来的皂荚拿去洗衣服。社员们和小屁孩经常在皂荚树下歇息、拉闲、玩耍。皂荚树下就是人们的娱乐活动中心,也是儿童乐园。吃过饭打过饱嗝儿的男人,边走边卷旱烟蹲在树下下棋丢方,谝民国十八年大旱饿死人,说大林把明娃未婚媳妇领跑了,有人说没领跑,光在脸上亲了一下。嘻嘻哈哈,手没闲着,嘴没停着。
我家老屋就在这高崖的最南边,门墙是母亲叫娘家侄子和亲戚帮助用松椽夹住黄土拿尖底铁锤子夯的,打成的土墙有椽缝隙挤出来的土,卸下椽后就留下一行一行细密的花纹图案,煞是好看。那一年有一位改变中国命运的伟人逝世,天公震怒,下了百年不遇的连阴雨,墙倒屋塌,那本很坚固的土墙被雨水冲刷成锯齿状的豁口,逶逶迤迤,姑且也可以防贼,但看起来十分破败。那高崖下的四五孔窑洞,是我与父亲挖的,全部被雨水浸泡坍塌,父子两像愚公一样,把坍塌部分斩掉,土方一框一框,一架子车一架子车向外运送。向后推移了的崖面,重新在上面开挖窑洞。连续两年,起早摸黑,总算把窑洞挖成。
窑洞新居完成后,基本保证了各有居所。母亲就在北首卧室兼灶屋的窑洞里,父亲紧挨母亲住的窑洞,我与新娶的媳妇居于稍南的窑洞里。我那用报纸糊了墙的窑洞,窗子用白粉帘纸糊了,上面贴了红广告纸剪出来的窗花,炕边是水泥做的而且刷了油漆,炕墙中间是大大的囍字,晚上睡在炕上可以从天窗望见天上的繁星,感知到苍穹的高远。这样的窑洞小屋充满了温馨。
整个院子就是一个单元。院子栽植石榴树,核桃树,春天开紫色喇叭花的泡桐树把头露在崖面之上了,小院还开辟了菜园。种辣子,栽葱。西红柿搭杆,豆角蔓攀上电视杆。天线低,电视老花花。我的孩子都在窑洞里降生,这样一大家冬天烧炕,夏天凉爽在屋。傍晚炊烟从崖面袅袅升起,流散在天空。夜晚仰头数星星。老屋的生活维系二十多年。
在这多年来,母亲天天喊让盖瓦房,每次喊我都“唔”地支应过去,她老人家还设计在老屋门前自留地选取一块地盖三间大房,但我一直没有表态。农村人经常说,娶媳妇盖房大事一桩。我在想,若要盖房得选好地址,挑靠大路,有水电,人员往来集中的地方。这个先决条件达不到,何谈盖房?所以压根儿就没考虑盖房的事。母亲看我盖不了房,也松懈了,不再督促我盖房,只是说:“你现在不盖房也行,等我死了,你一定要在我坟头盖一间瓦房。就算我最后把房住上了,没有遗憾。”我听了之后,心沉沉的,阵阵酸楚在胸,好久无话可说。
国家倡导新农村建设,在老屋前边有涝池的地方,镇上规划了新居,宽三间,深二十二米,瓦房,独院,家家模式相同,皆朱漆大门,门墙砌纯白菱花瓷片,门楣砌有烧制文字的瓷片,如“幸福人家”,“天道酬勤”,“紫气东来”“蓬荜生辉”等。红瓦华脊,房脊上家家设有陶制白颜色鸽子立于脊上,昂首欲飞,活灵活现。一派和平盛世的气象。新居盖成之后,屋面没有干透,墙壁没有涂白,家具没有购置,我们仍然住在老屋窑洞,母亲就先睡在里面,给支了一张竹板床,把老屋电视搬了进去,她一个人呆在没有完全竣工的新居里,享受瓦房的通亮宽敞,每顿吃饭要去喊。严冬过后,大年三十,点燃炮竹,噼里啪啦,浏阳花炮震天巨响,端一碗粘面吃过,算是正式入住,告别了老屋。
去吧,土院!
去吧,土炕,黑乎乎的窑洞!
作者简介:薛光炜,乾县峰阳镇薛家村人,退休干部,爱好文学,以文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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