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要 人 来 磨】/ 傅安平
人 要 人 来 磨
傅安平
1
我好歹也是一个小群主，有丁点芝麻小权力。
话说本群有个“怪人”，每天会发几次鸡汤味十足的那类文章链接，然后补加一段个人鸡汤评论，像个群内大家长似的。他坚持转发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于是群里有人厌烦，多次叫我踢掉这个“机器人”，但我一直没踢。他呢，当作没看见那些话，外甥打灯笼——照旧。
其实我也讨厌，老这样干有什么意思呢？我私聊劝了他一次，没想他的态度比我还硬，叫我看不惯就踢了他好了。于是我这个群主就蔫了，不再说他了，继续忍受。大家此后都感觉我这个群主“管不住事”，连个人都不敢踢。
是啊，我为什么这么能忍一个普通群友如此嚣张呢？他们不知，我得略作说明。
先说我们这个群吧，本是残疾人群，这个群友呢，我见过他坐在轮椅上的照片，人过中年，幼孙在侧，人生既不幸，亦有幸。所以我觉得，他这样的人需要别人的友爱与包容，因为我也是一个残疾人。现在网上人与人之间的社交，最易犯的毛病，就是常把对方不当真实的人看，随便轻视，侵犯，群里随便踢人就是其中一种，我可不愿如此，何况是对一名残疾人。
二来，这位大哥虽住农村，却好读书，也不时写点文章往外投稿。我看过他发的文章，文化水平不高，但写的认真、朴实啊，一条一条道理罗列得分外清楚。我觉得这样的人，像是民间的一颗文化种子，是吧？他很可能是他家里的骄傲，幼孙的榜样，他和那些专业转发网文链接的人还不一样，我不能随便打压他，灭了一颗文化的种子。
三呢，再反过来说，能不能顶住群里有些人的意见，包容他，也是对我的考验。如果我听从他们的意见把他踢了，我就成了网上刽子手，因为他没犯什么违犯本群群规的原则性大错误啊，群里也就他一个人喜欢发一些链接，没什么大不了。
我对待这件事，像是一个有意识的自我磨炼提升的过程，我要提升的，就是要做到明智，包容，心存善念，改变以前我粗鄙行事的作风。那个怪人大哥，就是暗暗磨我心性的一块磨石，我自己心里明白。
2
所谓的磨，包含着不得不忍受的意思。每个人，在生活中总是会遇到一些人给添堵，甚至被伤害也无可奈何，这些事磨痛纠缠着我们的心。但是如果明晓了这些磨既然是客观总会发生的，无法逃避，何不如主动利用它们来磨炼自己心性呢？那感受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最初磨炼我们心性的，应该是我们的家人，和小时的玩伴。就我来说，母亲的唠叨，自小是我在家里最难忍受的事情，经常让我痛苦不堪，甚至歇斯底里的发作。我的性格因此变得压抑，偏激，经常讨厌母亲。
母亲最困扰我的，是她的老信迷信，特别是那年我因病残疾之后，她对搞迷信活动达到了一个不可理喻的程度，为了求神治好我的病她什么都信，一点科学也不相信。我眼看着她被各种各样的人以鬼神的名义要挟着，参予迷信活动，劳身伤财，越陷越深。这且罢了，她信迷信，还管到我的身上来了，经常说某个人能为我治病，某种药我吃了会好，无休无止地强迫我服从她道听途说来的建议，我便长年累月地与她和她背后的那些人作对抗，争吵，辱骂……多少年来，我真是受够了母亲的“折磨”。
不过到了现在，当身边真正照顾我残疾之身的人，只剩下母亲一人的时候，我才明白，这个总是宁愿自己难过仍要不断磨我的人，才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对我不舍不弃的人。没有爱，谁愿意对一个人不舍不弃的折腾？到这个时候，因为懂得母亲，我才与母亲渐渐达成内心的和解，不会互相强迫干涉，也不再争吵。
这种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所磨的经历，应该是许多人都会经历的吧，有的是子女被父母磨，有的是父母受子女磨。我个人觉得，一个人，如果真正懂得了母亲的爱，不把母亲的爱视为折磨，在行动上释然，那才是成熟的开始。
3
刘邦、曹操，一个汉初一个汉末两个枭雄，两人脾气都不好，不过，两人都曾在关键时刻做对了一件事：刘邦容忍了韩信自称齐王，才能赢得关键垓下之战；曹操容忍了许攸当面戏称“阿瞒”，才能赢得关键官渡之战，这两战最终决定了他们的历史地位。韩信与许攸，何尝不是试磨刘邦、曹操心性的人？
刘邦其实并不大义，最后默认吕后杀了韩信，他自己呢，死后家室也受吕氏之乱，姬、子并死。曹操也常刚愎用事，在赤壁大败后感叹郭嘉不在，无人直谏，可他难道忘了自己是如何对待那些直谏者的吗？当曹操杀了一生中最后的那个直言者华佗后，他的爱子无人可救，自己也因头痛病发而死。这就是他们成功后缺乏宽容带来的结果。
最著名的，当属魏征之于唐太宗了，魏征以身犯谏磨了李世民无数回，让李世民又敬又恨，但也成就了太宗的器量，和贞观之治盛世。拿李世民自己的话说，魏征是他的“人镜”，可以明是非得失。
可李世民喜欢魏征吗？我想是真不喜欢，他屡在皇后面前恨恨地说要杀掉魏征，那是他的真心话。但李世民心里有一个欲为圣君的大信念，这个大信念逼着他接受了魏征的“爱而知其恶，恶而知其能”的理念，也就是一边忍受一边接受魏征的正确谏议。在魏征死后，李世民对待他的行为就反映了他对魏征的私恨。
而大半生在困厄中到处奔走，经常被人磨仍然保持好脾气的，莫过于刘备了，但他入蜀为主后，有次酒席上就没能受住蜀郡名士张裕的嘲笑，后来找个借口杀了他，诸葛亮都阻止不了，这应该很伤蜀人之心，蜀地人才都不愿出来效力。等到后来从荆襄带过来的嫡系人力用尽，蜀汉政权很快陷入油尽灯枯了。
这以上讲的，才是真实的人性吧，即使是伟人，有过人之处，但也并不能总是伟大，也有不能克制自己冷静公正行事的时候。一个人，在困境中、弱势时，保持一时的低调和好脾气容易，被迫伪饰，但在顺境和强者的位置上时，还要一直保持雅量，不滥用优势，真是很难。知道伟人都会犯这些错，我们资质平平的普通人，就更应该兢兢业业地克制冲动，以人鉴己。看看这几天屡屡发生关于女人出手打人的新闻，就知道现在人有多易怒张狂了。
4
现在的社会，有了城市化、现代交通和网络的条件，是一个快速流动的社会，人与人之间的不稳定渐成常态。即便是传统文化中最稳固的婚姻关系，你看看现在的明星，每天有多少结了又离的，弃婚姻如敝帚。还能保持不离的，就是模范夫妻，恩爱典范，令人唏噓。为什么这样？就是因为现在人不耐人磨，不经事磨。
人要人来磨，人其实也是一类事物，所以推开来说，一方面，人其实也是在接受事与物的磨炼而进步，比如接受贫富，疾病，名声，权力，欲望等等的磨炼；另一方面，事与物的进步——比如历史，文化，法治，国家的进步，也是需要特定条件的激发，需要人为的改革，才能得以进步。不基于现实无中生有的自我改革与进步，应该是很少发生的。中外的历史是这样，现在动乱中的香港也必是这样，未来的香港一定会有一个根本性的进步，不会再轻易受到内外反对势力的捣乱。
能逼迫你进步的，是你心里的对手；能磨痛你心灵的，恰是你内心的脆弱；能逼迫社会进步的，恰是社会中迸发出来的矛盾问题。林肯说过：“摧毁敌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变成朋友”。如果你的对手、你的弱点注定要经常磨你，你又因为客观原因无法摆脱，那就逼自己接受，改造自己变得更好好了，好事本来源自多磨。人就应该有意识地，去接受一些给你添堵的人和事的磨炼，找到应对的方法，最终不断成全自己的人格和能力，玉汝于成。
人的一生，注定是要被很多人磨的，退一步说，受不了，也得受，没道理可讲。很多人认为自己性格终生没法改变，那难道不是假象吗？生活中因为接受不了别人的添堵，磨炼，而贸然动怒犯下大错的人，不是比比皆是吗？
傅安平随笔
20190730夜，
End
作者简介：傅安平，1974年生，湖北黄冈人，长江大学毕业，工学学士。现自由职业，业余写作，作品多见于博客，《当代作家》，《当代文学》等各公众号。《泾渭文苑》原创平台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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