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十姓子: 行者所见(连载25)
编者按:本期推出十姓子长篇小说《行者所见》连载25。此小说,通篇叙事结构宏大,小说情节紧凑耐读,人物对白风趣幽默!人物动如闪电静若处子。颇有一代武侠大师查老先生武侠遗风,又依稀可见武坛怪侠古龙大师之古怪机灵。桌前车后阅之,可修身,可养性;茶余饭后品之,可消食,可捧腹;晚间睡觉前读之,可安眠,可入梦!
(上接连载24)
每个人生来都被眼神注视着。
期许的,蔑视的,漠然的,心怀不轨的。
有些人,生来就是被歧视的。
比如皮肤白皙近妖的人。
他们被民间视为不详之物。
白人因受歧视,一般只能相拥取暖,后代也一般是白人。
作为一个白人,如果你五官端正或是有什么特别的天赋,活得也不算太差。
也许你会被神官看上,成为一名侍者。或是凭借努力或运气,考入剖石学宫再不愁吃穿。
比如孙郑。
如果你相貌平平呢,也有办法,努力工作,接受一系列不平等,搏得被接纳的权利。或者跟对一位不歧视你的豪迈主家,也是一条出路。
比如魏源。
如果你丑陋不堪呢……
不好意思,为什么你要生下来?
你说你性格温驯?但谁愿意靠近你?难道不要眼睛?
你说你踏实肯干?但谁想要雇佣你?难道不怕厄运?
你说你忠诚无匹?但谁希望收容你?难道不惜面皮?
说了这么一长串,我们岔开一笔,讲另外一个故事吧。
故事的主角只有一个,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样貌平平,能力平平,性格平平,生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常人家庭。
父母双全,只是略微有点苛刻,但还没到不能接受的程度。也一直都为他着想,时不时带他出去游玩。
学校生活也不错,只是稍微有点不受待见,却也没到网传的那种校园霸凌的程度。只是上课下课,上学放学,他都是孤零零的一人,连那种特别可怜的孤独气息都放不出来,没人注意得到他的存在。
兴趣爱好方面听从父母的建议学习了钢琴。可他实在没有天赋,也实在没有兴趣,粗短的手指在黑白键上弹奏出刺耳杂乱的音符。
他发现自己并不讨厌钢琴,只是对一切事物都没什么兴趣。
无事可做时,他会啮咬自己的指甲,把指甲咬得难看至极。
他确实有许多期望享有的东西,比如美食,玩具和好看的衣物。可每次得到这些事物时,只会有一种短暂的满足感和长久的“不过如此”之感,而不是快乐或幸福的感觉。
他人觉得好笑的笑话,他从来找不到笑点,所以他也不太容易展露笑容。
悲伤的是,连父母都没发现他是个没有笑容的小孩。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越来越迷茫。过去是平淡乏味枯燥的,未来看起来也是一样的。
历史课上,教师告诉全班过去的时代是如何艰险,要珍惜当下的好时光时,身旁叛逆的同桌低头讽笑,他却只是迷茫无措地啮咬指甲听着,双眼前是浓浓的迷雾。
下课后他鼓足了勇气,把自己想法讲给了那位历史教师,那教师却摇头长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撂下一句:
“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语气里是埋怨的意味。
他回家问了父母,得到相同的答案后,就再不敢掏出真心感受给他人看了。
久在深渊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深渊中有人划亮了一根火柴,让其它人知晓了光的存在。
高中时,负责任的班主任发现了寡言少语的他,布置板报任务时顺口嘱托作为文艺委员的她去和他交个朋友,促进班级和睦。
然后,他便交到了人生第一个朋友。
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样貌平平,性格平和,喜欢听歌,追星和画画。和空无一物的他也理所当然地不怎么聊得起来天。
但这女孩子还是有点不同的,比如她是第一个主动向他搭话的。
他很珍惜这一点。
于是他开始学起了唱歌,追完那些明星所有的影视作品,上网学了简笔画。
他参与了板报的制作,参与了晚会的合唱,半夜偷溜出学校和她一起去看演唱会,虽然那喧闹的环境让他很不适应。
他成了她的男闺蜜,虽然他一度以为自己是可以追到她的,但他恐惧到时候只会有一股短暂的满足感,耽误了她。
创办了一个关于给她偶像应援的社团,在他和她的精心操持下渐渐有声有色了起来。
和她在一起经历了种种,他渐渐懂了不少女生感兴趣的话题,也能和别人搭上话了,被称作“温柔的人”。
煲电话粥,时不时的,他做她的树洞,容纳一切抱负,喜悦和悲伤,并一如既往地表示支持。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松了口气,第一次注意到了自己的呼吸,感觉自己不仅动着,更是活着。心里的些微平和暖意,可能被称之为喜悦。
双手指甲圆润,很久没有啮咬了。
然后,火柴熄灭了,深渊的漆黑冰冻刚刚温润的心脏。
她在黄叶纷飞之时就要搬家了。
他们的明星因为酒驾入狱,社团凋敝。
爷爷病危,父母孝顺尽全力治疗,债台高筑。
世界回复成了本来模样,冰冷,枯燥,人人都很悲伤愤怒。
他又开始啮咬指甲。
毕业典礼前,他找到了凋敝的社团教室,暑假学校会雇人把里面清空,留给新的社团。
他坐在板凳上,对着镜子揉捏拉扯自己的嘴角,上弯,上弯,再上弯……
据说笑容最具有感染力,看着镜中人那咧开的大嘴,他却只能感受到悲伤,干涩粗糙不引泪水的悲伤。
不知为什么他删除了和她的所有联系方式,清空了相册里所有回忆。
于是离开此间,于是高中毕业,于是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于是节衣缩食,省吃俭用。
不如说,是浑浑噩噩,厌食厌动,自暴自弃。
他觉得自己像是街边小贩卖的发条玩偶,被某物驱动被迫僵硬地行走。
一个秋天,他捻着落下的黄叶尝试不去回忆起什么,愣神间被热心的室友和辅导员强行拖走做了心里测试,因为那形若枯稿的样子真的很让人担心。
测试结束,他心理确实有点问题,说不清是后天养成的还是先天自带的,反正就是不太适合与人交流。
传开了,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
一系列的什么交流疗法以毒攻毒,他人可怜且关切的目光,繁重难懂的学业,越发迷茫混沌的未来,都让他感觉难以忍受。
深夜,他在私下无人处呐喊了无数次“我不是神经病!”。声音惊醒了蟾蜍,惊飞了乌鸦,惊得月儿用云雾遮脸。
不知何时,冷风惹了他一个喷嚏。他忽然明悟,喃喃道:
“对,我就是神经病。”
摇摇头,心态平和地回寝。
因为他兀地发现,自己连发疯的举动都是在模仿他人理想中自己应做的模样,内心其实并没有那样激烈的波动。
路上买了包香烟,一盒火柴。
上五楼,天台,踹了十三脚踹开了不太牢靠的铁门,身旁寝室里传来一声梦话怒吼,大意是让他不要发出声响,其它都是骂人的脏话。
天台风很大,很冷,火柴划掉七个脑袋,砂纸花得难看,终于是燃了一根。
点烟,叼上,呛肺,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上瘾。
就这样了吧,不会更糟了。
笨拙地跃下,半个月后,被世界遗忘。
再睁眼时,四周黑漆漆地,有人点了火把看了他一眼,被吓得摔倒在地,火把摔灭。
那人看见了一个面若骷髅一般可怖的煞白婴儿。
那人是他今世的母亲。
……
“今天日头正好,适合论道。”
田不礼踩着冰傀儡的肩膀,生息馆的众学子提着耙子鞭子,舞得虎虎生威。
“咳咳,田教习来生息馆,所为何事啊?”
生息馆须发皆白的孙教习拄着拐杖,一脸活不长的模样。
“昨日,为何要无故殴打我馆学子?”
“昨日?哦……”
孙教习听着身旁的学子耳旁提醒,终于想起了昨日那件事,心里嘀咕这瘟神昨天怎么不来,偏挑今日王上上山作访的时候来……
呃,好像是没人去通知玄冰馆这件事。
一只花白牛在冰傀儡腋下“牟”了一声,扭动了一下,那冰傀儡伸出大手轻轻拍花白牛的脊背。即便如此,那牛还是被冰凉的感触吓得拉了出来。
“牛儿无罪!咳咳,要不先行放下,收了法式,里面慢慢吃茶讨论?久占道路无礼也。”
孙教习给田不礼做了个里面请得姿势,心想先把这尊大神安抚住再说,谁知道王上他们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山道上?
“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要快要慢都是你们的事。”
田不礼发出了无赖占道的发言,目光一斜,小声嘟囔:
“要无礼也是你们无礼……”
“真是无理取闹!一个贱白人,我们打了就打了!和你解释个屁!”
高身量的学子踏前一步,仰头直视田不礼。
“莫说喽!莫说喽!”
小黑脸操着口音上来拉他的衣袖,被一把甩开。
“不说什么?我要说!又是收女子!又是收白人!剖石学宫的声名都污成什么样子了?你们玄冰馆也是,不思清理门户,只晓得到别馆叫嚣!”
高身量学子怒眉倒竖,吼得唾沫星子乱飞。
田不礼黑脸,抬眼蔑视那高身量学子。
孙教习也尝试阻止,也被推到了一旁。
高身量学子是梁国贵族出身,家中妻妾女仆无数,白人奴隶无数,让他承认自己和女人、白人都有相同资格入学剖石,真是感觉比浑身爬满虱子还难受。
默然而立的其它生息馆学子多是相同的感觉,因为他们多少也都有世家背景,对剖石学宫中所有学子平等的规矩也不很满意。
“黑着个脸给谁看?说中了?哦,对了,你就是个草野布衣出生的,平时装着多么注重礼仪的样子,现在原形毕露只晓得暴力!难看至极,我们贵族子弟会怕你几个冰雕的玩具?还不快把牛放了滚开?!”
高身量学子站定理理衣衫,露出轻蔑的眼神,料定田不礼被自己呵斥住,绝对会退缩。
田不礼牙床发抖,身姿依旧挺直。
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田不礼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老师?如果对方的礼和您教的不一样怎么办?”
十多岁的小田不礼跪在熊皮小凳上凌空侧躺的黑皮肤粗壮中年人面前,看着鼻涕泡从中年人鼻孔里一伸一缩。
“呼~呼~”
那中年怪人明显是睡着了。
小田不礼准备跪到老师醒来,因为他觉得这是很有礼的一件事。
“小四口,起来了,老师这一睡要三天呢。”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搭在田不礼肩膀上,温柔亲昵的话语钻入耳朵。
“大师姐!”
田不礼回头看见双腿截肢,坐在竹轮椅上的秀气白人女子,露出惊喜地表情,然后转念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行,不礼有惑,一定要向老师问个明白。”
“嗯……这样啊,要不师姐给你解惑算了?王道和礼治基本就是一个东西……如果遇见观念不同的人……”
大师姐思考着推着轮子,轮椅转圈转得飞快。
“啪!”
大师姐拍掌一笑,田不礼赶快站起冲过去扶住摇晃欲倾的轮椅。
“想到了!打服就是!”
“大师姐……您小心一点,虽然养蜂人打造的轮椅质量很好……”
小田不礼忽然惊觉方才师姐说了啥。
“不对?什么?打服?那算什么礼?老师说了我要戒躁,怎么能随便伤害别人?”
“有些混人就是该打一顿啦,比如横得不行鼻孔看人的那种,一般也就只有那种人和酒鬼是讲不通道理的,不要让他们看扁了……”
大师姐笑得和蔼,从袖子里掏出来铁戒尺。
“说了这么多,你有看到无厌那个只会耍小聪明的家伙么?师姐给你现场演示一番。”
田不礼看着寒光闪闪的铁戒尺,咽了口唾沫,指指林间远处:
“半个时辰前去洗衣石那边了,不知还在不在。”
“好的,把我推过去!全速!”
大师姐一个极其熟练地原地腾空甩尾,把轮椅后的把手移到小田不礼面前。
“可是……”
小田不礼犹豫。
“没有什么可是!两个手摇轮子了,怎么追得上那家伙?怎么给你演示?冲就完了!冲呀冲呀!”
大师姐以戒尺为令旗向前一挥,小田不礼不由自主地推起轮椅来。
洗衣石上竹简盖脸贪觉的弱冠李白心混不知一顿毒打即将到来。
大师姐永远都是那么自信,永远都能使唤他人,永远都能让静谧的去鬼山活络过来。
……
如果是她见了眼前这个混人,她会怎么做?
见着田不礼许久不动,高身量学子只当他怕了,摇摇头笑笑,走上前去准备救牛。
孙教习一直关注着上山的山道,担心梁王随时会出现。
田不礼伸手,冰傀儡抓小鸡一样握起高身量学子,举到眼前。
“不和同学,不尊教习,歪曲礼仪,当罚。”
田不礼眼里满是漠然。
“礼是王公将相的礼!与布衣庶民何干?与贱人何干?你,你,你是不懂么?把本公子放下!”
高身量的学子依然嚣张,双手偷藏在背后捏法式。
“礼是天下的礼,一报还一报,亦是礼。”
田不礼挽袖,提起戒尺,冰傀儡把那学子举得更近了些。
“你干什么?学宫禁止斗殴!停下!”
“现在想起来了?”
田不礼一戒尺铲下,皮肉红肿,亲自提住高身量学子的衣领。
“我父亲是水师提督!定不饶你!”
高身量学子吃痛,嚣张气焰不减,藏在身后的手势没停,显示出能考入剖石的基本素质。
“要比?好,我师兄是梁国祭酒,我师弟是孔会理事,我师是'神明之下第一人'。他们也定不饶你!”
田不礼竖冠落地,精心盘起的发髻弹散。
“哼,满口荒唐,最后给你个机会把我放下!”
高身量学子用鼻孔看田不礼。
“是啊是啊!田教习,莫再追究了!”
孙教习赶忙打圆场,其它学子摩拳擦掌,似也想动手。
山上传来隆隆声,像是什么东西崩塌或爆发一般。
“孙教习,为何不劝他道歉,反劝不礼停手?而且你们,是不是也觉得他错不至此?”
田不礼转头看向人众。
“你还知道啊!”
“打就打了,你好歹是个教习如此不讲道理!公子和贱人那能比么?”
“还不就是玄冰馆收不到学子,捡了个垃圾又不让人说道!”
生息馆学子群情激愤,孙教习愣了,一下子不知道劝哪边。
轰隆的声音越来越近,居然是一场铺天盖地的白雾雪崩似地向山下滚动,已经到了离生息馆一箭之地。
田不礼冷笑,面对千夫所指。
高身量学子也冷笑,双手一握,法式完备,气爆周身震伤田不礼。
生息馆的围墙也轰隆一声破开,一只黑咕隆咚额上顶了只青铜长角的怪物冲了出来接住高身量学子,颈上的银色项圈铭文繁覆,嵌入颈皮。
磅礴向下涌动的白雾把他们一下子吞没。
(图片来自网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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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十姓子,网名,男,汉族,00后,本平台编委会成员。 成都某211理工科大学大二在读,自幼喜欢读书写作。已在某创作网站创作并发表小说多部,约 50万字。2020年6月,在第十五届全国青少年冰心文学预选中,参赛的两部作品分获一等奖和三等奖。
《阆苑明月清风》编委成员
顾 问:米青青
主 编:明月松
美 编:方芸芸
编 辑:雨 燕
校 稿:十姓子
期 数:第47期
篇 数:第94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