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久 不 见
拖了一周,总算有空去医院看病了。
身上各处不约而同发湿疹,晚上会被痒醒好几次。痒得人难受,而且越抠越痒,唯一的解决方式是稳定心神,等痒意散去。
医生是去年妈妈烫伤胳膊后认识的潘医生,戴副眼镜,声音清透。每个病人来的时候都很着急,希望医生能早点帮自己看看,上药、换药,走的时候呢,又很轻松:“谢谢医生,辛苦了。”潘医生会回一句:“不辛苦,不辛苦。”
虽然去的还算早,换药的房间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有个妈妈抱着婴儿,小孩屁股上长了脓包,妈妈问了又问,潘医生好耐心,一遍遍解释、回答、安抚妈妈的情绪。婴儿不知道妈妈心中的焦急,玩得可开心,两只小小的肉手乱舞,被自己逗笑,眼睛眯成一条缝。
潘医生熟知每一个要换药的病人,伤口还需多久恢复,是否还要开药复查,她就像个陀螺一样在小小的换药间打转。
她见我不用上药,让我去办公室等她。
临近九点,外面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又是个明媚的日子。潘医生的办公室外有一排绿植盆栽,迎着阳光,在风里摇曳。不知道这是否是潘医生在忙碌的间隙中,一点点的慰藉和放松呢?
潘医生进到办公室,帮我查看身上的湿疹,说我这是遗传。外公传妈妈,妈妈传我,一家人都是易过敏体质。开好药,临别的时候,我也一样:“谢谢潘医生,辛苦了。”潘医生回完我,又钻进换药室忙碌了。
前阵子太忙了,昨天写完期末论文,暑期课程这才算告一段落。然而,写论文虽然痛苦,但不至于花费太多时间。
所以我的时间都去哪儿了?
在家与银行之间奔跑,买了套房,打扫新家。
在筹备一家小店。
这两件事占了我大部分的时间,过去这几天没有好好读书、写作。不是因为时间过于紧缺,而是没有沉下来的心,脑子全想其他的事情了。
生日那天,妈妈给我写了封信《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凌晨一点,我被痒醒,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好感动啊,想紧紧抱住身边熟睡的妈妈。
好了,大家如今都知道我被骗了五位数这件事情。详细的事情经过会再写一篇文章,但我想和关心我心情的朋友说,糖贝贝同志完全没有被击倒,心情也没有因此低沉,依旧在努力过好每一天。被骗是件小事,最让我难过的是又给家里的经济状况拖后腿了。心疼妈妈,很内疚,所以要比以前更努力。
说起拿到房产证的那个瞬间,一点儿也不激动。反倒是爸爸看到这个红色的本本,兴奋的要吃披萨(最后因为疫情原因,没吃成)。我心情好复杂,虽然很长时间的梦想都是买房,虽然我的理想就是和爸爸妈妈住在一个小区里……但是,我脑子里幻想的场景,是我靠着自己奋斗赚下来的钱,超有底气的站在银行里办贷款。
结果啊,因为妈妈无意间打开了买房软件,看中了如今买下的房子。一开始我也很兴奋,房子确实很好啊,离家百步路的距离,每间房都好大,窗前是巨大的银杏树。
兴奋的劲头过后,我就开始焦虑起来,钱哪儿来呢?原来想要买房,是期待自己的经济独立的那一天,可我如今都没毕业呢,经济独立与我沾不上边。爸爸妈妈好不容易就快等到我毕业,不用再支付每年高昂的学费,如今又要背上贷款了。
哎,好愁啊。
买房是梦想,现在却成了焦虑的来源。
上帝关了门,还是会开扇窗的。
我需要逼迫自己干点什么,这也成了我预备开店的契机。
妈妈今年做了很多纸书签,因为手工涂色、裁切的原因,每一张都独一无二,无法复制。小小一张书签,捧在手里,没有美到动人心弦,但是真叫人爱啊。我的书越来越多,有时看不完一本,就去看下一本,每本未看完的书中,都夹着张手作的书签。无论何时回头翻阅,总能找到上次读到的位置。
于是我想,要不要开家店?就卖这些纸书签。家里有工具、材料,可以大大降低前期投入的成本,纸品类又不占空间,无需规划出很大一个地盘用来做仓储。
那就试试吧。
我开始做手工了(不敢相信啊!),闲暇的时间都在切纸,切各种各样的纸,切成各种样子。
妈妈问我爱上做手工了吗?宠我的妈妈,依旧希望我将时间都花在自己热爱的事情上。
可我不是小孩了,做事不能单凭好恶。我在这座小城市长大,我的父母家人在这儿,这里有一套我的房子,或许以后的生活都在这座小城里了。如果有一份工作,让我赚到足够的便士,又能有时间和空间追寻月亮,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切纸、刷色、印章的时候,我不止一次质疑,真的能赚到钱吗?会有人来买这些纸张吗?我像一个机器不停的重复劳动,只是思绪万千。
我还是很爱自己做出来的这些纸品。
夕又来家里帮我整理打包,我们坐在一起,我听她在耳边念叨,真好看啊,我好喜欢。
有时候在结果出来前,我们习惯性去预测各种可能,各种困难。这些疑问会阻碍我们开始,会使我们踌躇不前,但实际上,只有真的去做,才能知道结果。所以啊,勇敢一点,没什么大不了。
二十一岁,我收到夕又写的一封长长的信。
她的字还是那么好看,我喜欢她那一手娟秀清丽的字,像是美丽清淡的月光照进我的心里。
因为有她的手写信,我每年都很期待生日的这一天。她从不迟到,也从不吝啬她的爱意与梦想。字字句句,都饱含她心中的理想,对我的爱意。
她说:
可能就没有什么事是能够轻而易举的,从来就没有。大多数时候,我们能跨越难事是因为我们能在这过程中为其本身带来的甜头所满足。或者说是,我们强大的理解力,将心中深处的偏见,将痛苦推向了天际,散开在棉花糖般的云朵里,折磨着我们的事物,我们不再称之为“苦”,而是“乐”。正因为相信这样的信条,才有了今年,去魔都的梦。但这个梦不一定是终点,可以一定是一种方式。
有一日我去夕又家写论文,看她满满的计划本、时间表、反思,那一刻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相识太难得了。读书的时候,结交新朋友,毕业的时候,一次次的分别。小小的世界里,有些人离开,有些人进来。
有一个心心相惜的挚友,真是太难得,是上天的礼物。
我们在各自的轨道奔跑,遥遥相望,微笑对视。
二十岁,我经历了与至亲的分别。
这是一场永不相见的离别,爸爸妈妈时常会提起,痛到深处会流泪。
我不曾放声痛哭,不曾因此撕心裂肺,但我时常因为想念,陷入深深的沉思。
命运是多么无情又残酷啊,逝去的人被埋在墓里,用水泥封上,一点阳光也透不进去。
二十岁的最后几天,与爸爸妈妈一起,去到爷爷坟前磕了三个头。
我笑嘻嘻的说着想念,只是听不见任何回答。
那一路风景可真好,蓝天白云,绿草茵茵,河水潺潺,最初的悲伤被渐渐抚平,我接受命运的无情,拥抱命运的残酷,我希望自己永远保持热情和快乐。不惧一切,包括死亡。
在新房子里打扫,房东留下的旧家具被清走,玻璃窗被擦得锃亮,窗前的视野逐渐清晰,我的工作室也初见雏形。
我将有个自己的工作室,不用挤在妈妈的卧室里,有不被遮挡阳光,有很大的空间,有我最爱的木墨书桌。哦对了,我终于拥有了自己的书架!
从医院回来,在快递超市拿了最近买的发夹。
转到零食店里,挑了一瓶橘子味的苏打水。因为无糖,毫不介意的咕咚咕咚下肚,舌尖的甘甜,让我又一次爱上了橘子味的东西。
秋日也有耀眼的太阳,照得我睁不开眼,照得我暖洋洋,眼前的路,宽敞又明亮啊。
天哪,我二十一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