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的私德问题(1937年):伶人有些时候,为了利诱忘掉一切

作者:东篱

 谈起伶人的私德问题,要分两层步骤来讲:一个是限定于戏剧(即作艺的时候)范围的,一个是专指他们的私生活来说,这两方面,都有的时候呈显着失当和越轨的状态,不佞仅就所知,提出来讨论一下,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条件,向梨园行的朋友,作个切实的忠告:

 关于戏剧的方面,有些人惯以捉弄人为能事,只要你前台出了丑,得下一个满堂的倒彩,他自己觉得比吃人参果,三万六千个毛孔都慰贴还痛快,在一些梨园轶事上,很多见这些纪载,以往有个大李五,关乎他的笑话,就不知有多少,大概在一般人的传诵,用不着再举例子来表彰他,不过附带着说的,是一件不见经传的事,拿来一和大家谈谈。

 我有一位梨园行的朋友(这个朋友,可不是我的朋友胡适之)和我闲谈中,说过一个大李五的笑话。

杂志上刊载之“大李五恶作剧”

 有一位将出师的打零碎的角儿,乍进后台,偏巧他的师父,又是赶包,徒弟上台,不能给他张罗一切,临走的时候,就把徒弟领到大李五的面前说:“这是您师侄,刚学玩艺,我没有工夫给他看着,劳驾您,给张罗着点。”

 大李五说:“不要紧,交给我吧,管保没错。”这位当先生的,听见这两句话,自然是一块金砖落了地,省掉自己赶回,心悬两地不塌实,临走还对徒弟说:“你师大爷是老前辈,指授你要听话,将来给人家叨教的地方多着呢,不知道的事,只管去问。”当徒弟的诺诺连声,只说是是是,师父嘱咐完了徒弟放着心的就走了。

 工夫不大,打通开戏,这天有一出《探寒窑》,管事的派下来叫这位新学乍到的徒弟,扮一个家院,他接授了指派之后,忙着搽粉抹彩,打眉戴网巾穿形头,一切都穿戴齐了,可是他把戴什么髯口忘掉了,自己又不好开口去问旁人。

陈丽芳之《探寒窑》

 眼见戏就要上了,他一眼看见大李五坐在箱上那里静养,他想起他师傅临走嘱咐他的话来了,可是不好明去问,只有打个手式,伸手拿起一口黑满,冲着大李五一举,李五把头一摇,他赶紧放下,又拿起白满、苍满,接连着向李五一举,再看他还是摇头,自己觉得老前辈说不对,一定没错,只好放下,最后拿起一口红扎来,冲着李五又一举,大李五把眼一闭,把头一点,这个徒弟以为这回可对了,连忙戴上出了场,台上的老旦见出来一位红髯口的院公,吓了一跳,再看台底下,早都笑得前仰后倒,叫倒彩都叫不迭了,好歹是个开场前三出,不然一定会引起纠纷来的。

 等到下了场,管事的没有言语,只等他师父来,披头一通的埋怨,一五一十的全对他说了,这位师傅一听,气得呆瞪了半天,赶忙把他叫过了来,骂了个狗血喷头说:“谁叫你戴红扎,给我丢这个人?!”当徒弟说:“李五大爷叫我戴的。”李五在一旁插嘴说:“我好生坐在这里,一句话都没有说,怎么是我叫你戴的呢?”把个师父气得没有法子,回去把徒弟痛打了一顿,还给管事的道了多少歉,这才算场风波平息。

 总而言之一句话,没有戏德的人,对人捉弄,可以分成两种心理:一种是忌妒人家的玩艺比我强,故意捣他的乱,第二种是轻视卑傲一切,不如自己的人,叫他台上出丑,自己逗个趣,打个哈哈,习惯成自然,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习气,能在随时随地施展出来,主角方面,自然是不敢去用他作配角,配角方面,自然也不敢担着心挈这位角,红花没了绿叶,一株光杆牡丹,任你有天高的本领,也没有人去领教你。

 大李五一生是惯捉狭人的,然而他的结果,只落得抑郁终身不得志,死后沦作异乡孤魂,就他的能耐,自然是上乘之材,为了品性的不端,没有戏德,才有这样收成结果,是正所谓天谴责罚,丝毫不爽!

 关于私生活方面,伶人有些时候,为了利诱而忘掉一切,同时外界的诱惑物,更是乘隙夹攻,一切有悖道德的淫荡风月艳迹,层见不鲜,对方主动者,类皆是一些娼妓、姨太太,她们立意拿你作泄欲器,不惜和你勾搭,能把一个后学有望的人材,在名誉上,艺事上,体格上,使你全部破产,终自趋灭亡一途。

画报上的“淫伶”

 这些便宜事,表面上可以享到所谓片刻之欢,然而实际上所感受的利害,可就不可言喻了,过去遭受摧残的人,固足以为后者之前鉴,但是一般后学,谁又不变本加厉的去投身迷津,还顾及到所谓切肤利害的联系呢?请种自蹈陷阱,归咎起来,还是他个人私德的没有修,假若暗室不欺,洁身自好,我敢断定邪不足侵正,一切外遇自会无形消减,使你完成一个标准伶人。

 话虽是样说,但是滔滔苦海,能有认识,实在是百不一见,苍穹产材匪易,本着我们爱护艺术本旨上讲话,不能不把它赤裸裸写出来,给他们一个当头棒喝,人注重的私德,确乎是有和生命一样贵重的需要啊!

(《十日戏剧》1937年第1卷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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