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号《哈救援-2014》之九
哈救援-2014一共设计了五个大项科目,非自然条件下的救援工作,自然条件下的救援工作,18公里中等沟壑山地越野赛,单杠综合练习,水下破拆救援。这其实是救援队员的军事五项铁人赛。小科目只积分,不计名次,这些科目在中亚国家已训练了19年。
我们没有参加水下破拆救援的六个小科目,原因是我们队员的水下救援证,哈方认为是潜水爱好者的证件,不是救援队员的证件。
当最后两项比赛项目宣布抽签时,白俄罗斯领队和队员笑着击了一下掌,总裁判指着白俄罗斯队说,你们不要高兴的太早了,中国人来了!
在没有中国队参加的比赛,白俄罗斯队一直是山地越野赛的第一。
当徐刚向奥运会上的王军霞一样,身披着五星红旗第一个冲向18公里中等沟壑山地越野赛的终点时,各国代表队的掌声也同时响起。
徐刚的荣耀是前五名队员给他奠定的,这是接力赛,6名队员每人在山地里奔跑3公里,最后的成绩就是此项比赛的成绩。这也是唯一可以直接看到结果的比赛科目。
第一个出发的是李九龙,而第一个出现在交接区的是白俄罗斯的队员,李九龙被甩出去近400米。各队都把最强的选手放在第一轮,以保证首轮取得优势。第二个冲入交接区的是吉尔吉斯队员,第三个冲入交接区的李九龙拍了一下丁玉龙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的吼了一句,这两小子跟兔子一样,撵都撵不上。
集体项目比的是综合素质,而不是个人素质,这也不同于“田忌赛马”,田忌赛马是分组竞赛,而18公里沟壑越野赛是团队积分。在哈萨克斯坦参加的所以比赛都是6名队员配合完成,可见哈方对团队精神的培养是融合在日常工作中的。而中国在国际赛场上,取得名次的基本是单人项目,团体项目的名次成了“中国梦”的一部分。与其相反的是,中国是崇尚集体荣誉而这些国家反而崇尚的是个人荣誉。
丁玉龙开始奔跑,他的目标是尽可能的追上前两个目标,在2公里处,吉尔吉斯队员已被他抛在身后,丁玉龙大口的喘着气,努力的调整步伐,在多次的长赛比赛中,丁玉龙都是被别人追,而今天他如风般的在撵兔子。
当丁玉龙在交接区与李阳击掌后,瞬间跪在了地上,而此时白俄罗斯队员离他只有10来米的距离了。
李阳出发了,李阳没想着马上追上白俄罗斯的队员,他在距离白俄罗斯队两步远的距离跟着跑,嘴中不停的冲白俄罗斯队员喊:“dawai、dawai”这个词可能是中亚语言中“加油”的意思,因为整个赛场都充满了这个声音。
李阳的实力他自己明白,从起跑的那一瞬,李阳就知道,这个瘦长的白种人不是他的对手,李阳的目的是把白俄罗斯的队员拖垮,打乱他的步伐。
李阳毕业于四川内江师范学院,大学毕业后,当过6个月的健美教练,这个身高1.82米,今年27岁的中尉,出生于四川泸州的一个农民家庭。所以长着一张四川人特有的外貌,眉清目秀,但又长着四川人不特有的高个子。2010年12月他当兵来到了新疆,进入了乌鲁木齐消防特勤大队,当兵第一年就被评为优秀士兵。部队有一个规定,本科生入伍满两年,被评为优秀士兵,可以参加部队提干考试,2012年,李阳做为优秀大学生士兵,被推荐参加全国公安消防部队大学生提干考试,且成绩名列前矛,与入警大学生一起参加了培训。
白俄罗斯的队员在他的催促下,越跑越快,想把李阳甩了,李阳还是跟着他两步远,不急着超越。这是一个大下坡,白俄罗斯队员如百米般的冲刺着,冲锋到沟底,马上有一个很长的陡坡,白俄罗斯队员在惯性的冲力下,又向前跑了几步,突然喘着粗气停了下来,李阳的目的达到了,李阳又大声喊了一声“dawai”超过白俄罗斯队员向前冲去,这声“dawai”李阳是喊给自己的。
当李阳在交接区与哈斯特击掌时,哈斯特已成为一个孤独的奔跑者,李阳把位于第二的白俄罗斯队员已甩出二百多米了。下士哈斯特,是新疆伊犁的哈萨克族,这里的地貌与哈斯特生长的家乡是一样的,奔跑中的哈斯特如同奔跑在家乡的大草原上,哈斯特脑海中涌出特克斯草原上万马奔腾的场面,而他此时就是那匹领跑的骏马。
而上等兵杨茂则成为了压倒白俄罗斯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杨茂与徐刚在交接区击掌时,他的身后已看不到尾随的其它国家的队员。
这场比赛,中国消防队员用57分30秒完成18公里的越野赛。而回来的队员,又不停的为其它国家队员鼓劲和领跑,越来越多的外国队员集在中国队周围,等着与五星红旗合影。
在现场,总裁判说,为别人鼓劲的人,别人才会为他鼓掌,中国队,真棒!
那天晚上的宴会是告别的宴会,萨特尔戈洛夫将军代表哈紧急情况部宴请各国领队。
我们的签证期限到了,我们不能参加第二天的闭幕式,虽然我们都想在异国的土地上,在《义勇军进行曲》中看到五星红旗的升起。
那天下午,阿力克上校和华纳威中校来了营帐,他们各带了一瓶印有哈国标志的酒和同样印有哈国标志的巧克力。
阿力克告诉我,晚上将军要设宴为我们送行,并会在宴会上把我们的奖杯和证书请手交给我们。酒和巧克力是送给我的礼物。
而华纳威中校则是向我道歉的,他把酒和巧克力交给我时说,李上校,我真诚的向您道歉,你们刚来时,我指责了你们车把刚铺的路面压坏了,请您别生气。
那天的宴会气氛非常好,基地打开了所有的灯光,甚至还放了礼花,萨特尔戈洛夫将军喝了很多酒,他提议完第一杯酒后接着说,我建议由今晚收获最多的,来自中国新疆的李上校提议第二杯酒。
在岩石城营地呆了十天,这十天每天我都在研究和思索中亚各国的训练方式,而我的观念也在思索中改变。
倒满酒杯,我说:尊敬的将军阁下,各位领队,三天前,我从岩石城向西步行了十公里,我看见路边有一块巨石上刻着佛的图案,这说明,在很久以前,中国和这块土地上的人民有过共同的信仰和文化的交流,二千多年前,中国就有公主嫁给哈萨克人的先祖乌孙王为妻,这也证明中国和哈萨克斯坦有着血脉相通的渊源,在回来的路上,我给牺牲在岩石城的四位哈国的救援队员的幕碑献上了鲜花和中国救援队员的军礼。今天,我们中亚的救援队员汇集在这个营帐内,共同延续我们的友谊,我们的职业是救人与危难之中的,是做善事的,所以,不管是安拉也好,上帝也好,佛祖也好都会保佐我们的。十天前我还固执的认为,舍己救人,是我们的荣耀,但今天,我不这样认为,救援队员的荣耀应该是,保护好自己的生命,去抢救更多的生命。我们是和死神赛跑的人,而在与死神角力的过程中,方法永远比速度更重要。再好的翻译也不可能精准的对语言的魅力进行对译,每次大家都能对我的提议报以掌声,我相信是因为我们的心是相通的,我提议,我们在将军的带领下,一起高呼,救援队员,乌拉!
将军笑着端着酒杯站起来,冲我点点头,然后说,我提议,我们一起高呼,中国救援队员,乌拉!乌拉!乌拉!
天刚亮,肉孜坦木中校就来到了我们的营帐,他带来一台警车,护送我们离开哈国。
那天早上,我给作战处长发了一条短信。
请转告总队各位首长,中国赴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参加代号“哈救援-2014”的队员今日回国,此次竞赛共14个国家26个代表队参加,竞赛共设五个项目,中国队参加了四个项目的角逐,取得一个大项第一名,一个大项第三名,两个大项第五名,共获得奖杯一只,获奖证书两张,嘉奖证书四张,个人证章16枚。特此告知!领队,总队副参谋长,李东!
程锴那天一早干的第一件事把留了十天的胡子刮了,如果不刮胡子,七个月大的儿子会被他吓哭的!长着串脸胡的程锴可以和阿訇称兄道弟了!
我们没有人带镜子,十天时间,我们看着别人变成黑人,无法看到自己的模样!
离开岩石城,哈萨克斯坦广袤的土地呈现在我们眼前,碧绿的草原,金黄的油菜花,一眼望不到边的湖泊。天空朵朵白云。路过的村庄都如同在森林中,路边的树直径基本都在一米左右。
彭向国问我,中国的大树去哪了,我说你去看一本书,叫《一个村庄里的中国》你就会知道中国的大树去哪了。
我们回国了,据说,有些队员见到国门后哭了。
中国的高速发展,在公路和城市建设上,哈方根本无法与我们相比。我和肉孜坦木中校相互敬礼,然后拥抱了下,招了招手,我们进入了中国海关。
车奔驰在高速公路上,两侧的青山绿水原本与我们的心是相联的,再美的他乡也美不过我们的家乡!
程八路是1999年,我在陕西接的兵,现在他已是上尉了。而当年那个十八岁的大男孩,已成长为一个铁血军人。
我问八路,结婚没有。八路说,结了,孩子九个月了。
我问,媳妇在那工作?八路说,没工作!
我问,她现在哪里?八路说,在奎屯!
我问,为什么不带到乌鲁木齐?八路说,没有房子,在乌鲁木齐租房子和生活的成本太高。
八路是从伊犁消防支队调总队培训基地训练处任参谋的。而八路的妻子会在奎屯的收费站带着孩子等着见八路一面。
我很纳闷的问八路,现在干部条件这么好,为什么找了一个没工作的呢?
八路不吭声,过了很久说,在中队的时候没机会出来,而且又频繁调动,找不上有工作的,有工作的人家条件也高!
我回头问彭向国,你呢?
彭向国说,我媳妇有工作,在银行工作,我们一批的学员,也只有我找的媳妇有工作,其它也跟八路的媳妇一样!
在奎屯收费站,八路的媳妇抱着孩子等着我们的车,八路下车,接过孩子抱着亲了又亲!其它队员也跑下车,轮着抱着八路的孩子亲!八路从军装口袋掏出了一枚戒指给了媳妇,我们知道,这戒指是在卡普恰盖市的超市买的,25000多坚戈,其实合人民币也就800来元。徐刚则夸张的嚷嚷,嫂子,这个戒指两万多坚戈,老值钱了!
八路的儿子,是小版的程八路,圆圆的眼睛很好奇的也很紧张的盯着大家看。临上车,八路的儿子,突然哭了,口中含糊的发着单音“ba”!那哭声,让人心酸!
我对八路说,要不你就在这下车吧,休息几天!回去我给你们主任说。
八路摇了摇头说,算了,参谋长,我还是先回去吧!这些器材都是我经手借来的,一路上要还给这些支队!
车离开了,我看着八路看着窗外,这个他妻儿生活的城市默默流泪,当兵的人,都有两地分居的经历,已见惯不怪了!
车继续奔驰在乌奎高速,我问杨茂,家是那里的,杨茂说,四川巴中的,家里还有一个妹妹!我问,为什么来参加比武,你可别给我说把青春献给新疆消防事业,什么的。
杨茂吭哧半天才说,大队长说,我要能拿上名次,今年就让我探家!
我不用问张颀了,一定也是这个原因!
张武昌呢?他为什么来参加比赛!我接着问。
彭向国说,大队长说了,如果拿上名次,就给张武昌介绍个对象!
陈锴开着车,在前面大笑的说,我那里会认识跟张武昌一样高的女孩!
陈锴身高1.92米,他媳妇也有1.80米,而张武昌我目测最多1.70米。看样子上陈锴当的不只张武昌了!
一路上,我们卸下了借伊犁、石河子、乌鲁木齐的装备!
陈锴在回来的第三天来了我的办公室,他说他要请假回一趟伊犁,得去找朋友借一些钱,如果他今年不在乌鲁木齐买房子,他就再也买不起乌鲁木齐的房子了,陈锴先后在伊犁、昌吉、乌鲁木齐工作,而每个支队他都没赶上享受单位的经济适用房。
他还告诉我,回来后,程八路交接器材时少了一顶头盔,可能是在那个支队缷器材时漏了,那头盔要2000元钱,八路问这种头盔的厂家在那里,他准备买一顶赔上。我说这事你别管了,我去给基地主任解释!
临走,陈锴告诉我,去哈萨克斯坦时,路过石河子支队,支队党委成员给我们凑了一些慰问金,这钱他没敢动,现在怎么处理!
我说,你先把从总队借来的预备金报了,可能我们在哈国加油和买饮用水的白条子入不帐,就拿这钱顶了吧!如果还有剩余,就把这钱分成十五份,给每个队员补一些电话费,把我的那份给常翻译。
作战处长告诉我,我们这种情况,报功只能是8%的比例,也就说,我们最多给两个人报请三等功!我无言以对。告诉他,我知道了,我努力去争取吧,都是集体科目,怎么分配政治部也许会有办法!如果不行,这些队员我会给他们所在的支队领导一个建议,看年底能不能评功受奖!
干部处长对我说,他已通知队员所在的单位,每人可以休假十天。
而五天后的全疆视频会,我一个一个中队的盯着看,我的队员们都正襟危坐在摄像头前开会,回到中队,任务一个接一个,他们没有可能补休了。
生活恢复了正常,我回到了机关,见到同事问我第一句话都是,回来了,拿了几个名次!我无言以对。
我们回国了,没有鲜花也没有掌声,甚至任何媒体都不知道有过这样一群人,有过这样一件事,没人关心我们在阿斯塔纳岩石城经历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在那里,我和我的队员们为了国家的荣誉和中国消防队员的尊严而“奔跑”!我们用自己的汗水赢得了岩石城的尊重!而我们的录像和照片将会做为资料存进档案室,等尘埃落定!
但我有必要记录下这些事的过程和这些人的名字!因为时间久了,我也会忘却!
教练:程锴,39岁,副团职中校,来自乌鲁木齐消防支队特勤大队
队员:彭向国,32岁,副营职上尉,来自石河子消防支队特勤中队
队员:程八路,33岁,正连职上尉,来自消防总队培训基地训练处
队员:徐刚,29岁,副营职上尉,来自乌鲁木齐消防支队县大队
队员:丁玉龙,26岁,副连职中尉,来自克州消防支队帕米尔中队
队员:李九龙,26岁,副连职中尉,来自巴州消防支队焉耆中队
队员:李阳,27岁,副连职中尉,来自阿勒泰消防支队将军山中队
队员:刘继强,30岁,上士,来自乌鲁木齐消防支队特勤大队
队员:黄龙,25岁,下士,来自乌鲁木齐消防支队特勤大队
队员:哈斯特伊尔,22岁,下士,来自乌鲁木齐消防支队和平路中队
队员:杨茂,19岁,上等兵,来自乌鲁木齐消防支队特勤大队
队员:张颀,19岁,上等兵,来自乌鲁木齐消防支队特勤大队
队员:张武昌,30岁,上士,来自昌吉消防支队吉木萨尔中队
队员:刘俊伟,25岁,中士,来自昌吉消防支队高新园区中队
翻译:常明安,37岁,现在乌鲁木齐某外贸公司供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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