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开泰:病机的客观基础
病机的客观基础
病机与临床·概论·5
凡本质,皆为主观性的东西,反映了学科理论的基本观念、逻辑规则,是概念的灵魂。本质都有客观基础,客观基础不同,本质不同。病理本质的客观基础在物质形态,来自于实验室;病机本质的客观基础是活生生的人,存在于活生生的人。理解中医的病机本质,要立足中医学的客观基础,结合天地自然、社会人事,以活生生的人为实际对象。
活生生的人,生命本身的客观是多方面的,有形,有“神”,有“气”;支撑生命的客观也是多方面的,有日月、有大地、有社会。病机的客观基础就是“神”、“气”、形一体,天地人联系的活生生的人,自然完整性和多维联系是其基本特征。活生生的人和实验室中的标本、小白鼠完全不同,活生生的人是自然的人,也是自然中的人,晒着太阳,沐浴着风雨,吃着饮食,感受着情感,有昼夜之寐寤,有二便之排泄,有生活之习惯,是以个体为存在方式的生命体。孤立标本中,没有病机;小白鼠模型中,也没有病机。
西医治“病”,“病”是主观的,病理为其本质,有其“形” 便有其“病”,无其“形”便无其“病”,因此孤立标本可以形成“病”的临床诊断。中医治“证”,“证”也是主观的,病机为其本质,有其命才有其“证”,无其命便无其“证”,离开活生生的人便不能形成“证”的临床诊断。活生生的人本身不可分解,而且不能和自然分离,生命活动因应自然,因应社会人事,既有亘古不变的阴阳规律,又有随气候、环境而应变的特点。生命之神有因应调节,生命之气有升降出入,应宇宙而感寒热,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生克制化、升降出入,应时而作、应需而调。没有了这样的生命活动,活人就变成死人,整体联系之形变成孤立静态之形,就失去了病机存在的客观基础。
天地气交、社会状况是变化的,活生生的人是相因相应的,是个体差异的。病机和自然气化、社会状况密切相关,病性之化,病位之传,病邪之害,病形之变,病势之成,无不与自然相关,与人事相关。不管什么地方、什么时代,中医都只有站在自然客观的生命立场上,以就诊病人为实际对象,才能把握内在的疾病本质。
自然完整性和多维联系的生命立场,是中医认识的出发点,是中医理论的立学基础,是病机本质实在之处。没有活生生的人的生命立场,就不是中医,形成的认识不是中医的认识。但如今的中医,站在形态医学的立场上,抛弃了中医学的客观基础,否定病机和证候的本质属性。立场错了,客观基础变了,却把认识结论强加给中医学,以形为本,以病理生理为唯一,中医思维严重混乱。
医学是治病的,何为病?西医形态改变才是病,中医有了痛苦就是病。人为何有痛苦?因为有生命。明·龚廷贤《寿世保元》:“夫人之一身,有元神,有元气。神官于内,气充乎体,少有不保而百病生矣。”生命不是显微镜下的死肉,是有感应、有反应、能自我调节、自我平衡的有机体。感应性和反应性是生命之应的两个方面,彼此关联前后响应,存在于形态之内,是“神气”联系的,与环境相因相应。感应为五藏“神机”之职,既感应于外,又感应于内,五藏阴阳失和,生命之气不顺,便出现痛苦和不适感。痛苦和不适感是因应协调性异常的生命形式,是与“形与神俱”相反的生命状态。
“人之所苦谓之病”。活生生的人才有所“苦”,死人无所“苦”,实验室的标本不知“苦”。“苦”,“神”先知,“气”先应,是内在抗病能力对抗伤害健康的因素的生命活动-正邪斗争的外在反应。痛苦和不适感的生命意义,是活生生的人的生命之应机制,向人的大脑发出的警报,警告人们要调节生活作息,要注意就医治疗,防止疾病进一步加深、加重。西医之“病”落实在形,没有形的证据,痛苦和不适感都不算病,而是亚健康;中医之病,以活生生的人为客观基础,只要是不舒服、有痛苦都属于病,没有亚健康一说。
追根究底,病机的客观基础就是自然。生命不是文化创造的,是天地自然形成的,生命之应的外界环境是自然,内部五藏联系同样是自然,随机应变、自我协调、动而不息。在用实验方法研究中医之后,病机之本被病理之本所取代,不仅活生生的人的自然客观被抛弃,细胞体液、基因蛋白成为中医本质,就是中药材的自然属性也被否定,四气五味、方剂配伍在实验室中消失殆尽。在浓厚的西化文化环境中,活生生的人不见了,多维联系的自然客观没有了,哪会有病机的本质、证候的本质呢?以至于有了“中医有药无医”的奇谈怪论。
迷信科技文化,崇拜病理生理,中医自然客观的“治病必求于本”,异化为实验室的显微镜之本,和中医学以活生生的人为客观,以多维时空动态关联性为基础的文化路线背道而驰。理解中医的病机本质,必须区别中医和西医的客观基础,不能把形态客观和生命客观混为一谈。如果死人与活人,孤立形态和多维联系都分不清,不只是不知病机,可能连中医的门在哪里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