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李自立：【遛瓜皮】（散文）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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遛瓜皮

文/李自立

农历的六月底七月初，正是三伏的中伏天气，在我的老家，是一个瓜果飘香的季节，这个季节的家乡记忆，也是我心灵深处最美丽的季节。

本来，我不想再去追忆流年往事，也不想为自己的过去挥泪沾巾。可是，眼看着自己干了公路，当了天涯游子以后，短短的十五年间，我人生的最后一个梦想，（退休后回家乡夫妻团圆，学陶渊明过田园生活。去我的故乡，去我的世外桃源，晨吟晚颂，饱读圣贤，晨钟暮鼓，与书为伴，翰墨池边，涂鸦临帖。了无牵挂，不问红尘琐事，不耕农田阡陌，只学经问道，陪老伴看日出日落。）即将成为泡影，所以我不得不把脑子里，仅存的乡村记忆，再次珍贵地全部保留下来，作为农耕文化的美好回忆，留给我的儿女孙子们。

小时候的记忆中，我最爱夏天的来临，到了三伏天，我和我的同伴们却了无牵挂，暑假来临可以尽情地玩耍，尽情地开心。哪像如今的成年人，家里单位即使安装了空调，却还整天哭爹喊妈地叫热。人常说：炎暑无来风，心静自然凉。

老家夏天，再热也没有哈密热，到了仲夏，绿树成荫，瓜果飘香，蝉鸣树梢，微风习习。晚上乘凉的人心情满满，温情旖旎，随着浮动的柳枝荡漾，逐波听泉，蛙声一片，笛吟缠绵，荷塘月色，甚为惊艳，夏天在老家避暑，实在人间仙境，特别是侍郎湖畔，那更似蓬莱仙阁，西子湖畔，川蜀天然。

记忆中的家乡夏天，水果品种特别的多，不仅仅有彬州梨、柿子、大枣、核桃等，这些水果还要过段时间成熟。不过，夏苹果、早酥梨、香蕉梨、李子、海棠果、梨槿、西瓜、香瓜、樱桃、水蜜桃，王母蟠桃、葡萄、西红柿、圣女果等，让人们的食欲大增，足可以用一个成语“琳琅满目”来形容花样和品种。

如今生活条件好了，这些水果人们肯定都能品尝得到啦，今天的年轻人肯定不稀罕这些东西。不过七十年代童年的我们，只有流哈喇子的份儿，可真的只有这个份，软和的小手在嘴巴上抹一抹，悄悄地往右边裤子侧缝上一擦，童年的裤侧缝之所以脏。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老了没脸，也不存在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

夏天，最让人青睐的水果肯定是西瓜，提起西瓜不但吃着解渴，而且有好多的童年趣事，比如偷瓜、遛瓜皮等，遛瓜皮换个说法就是捡拾瓜皮，不知道同龄的你可否在大集市上干过这个光荣的差事？我确实干过。

七四、七五年，那时候，资本主义尾巴苗头再没人管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养鸡养猪，养家禽家畜赚个油盐酱醋钱，这在童年的记忆太普遍了。养了鸡鸭养了猪，只要是张口的就得吃食，可困难时期的人们，连自己性命生存的基本保障粮食都不能自给，哪能给家禽家畜吃，所以，猪食狗粮都是靠自己劳动闲余想办法的，遛瓜皮就是寻找猪食狗粮的办法之一。

家里那时候养了头母猪，或许是因为营养不良，反正就是不下猪娃，一放暑假，父亲看别人家孩子集市上捡拾瓜皮喂猪，于是念叨着让我跟他赶集，顺便给母猪也拾点瓜皮。父亲这想法说出口，幼小的我面有难色，我心里一直想，好赖我也是念书的人，那脏兮兮的别人吃过的瓜皮，让我跟着别人后边去捡拾，多丢人啊！碍于父亲是一家之长，我又不得不尊，因此父亲拉着架子车前行，我跟在父亲后面，极不情愿地到了底店集市上，父亲去信用社为村上办事，架子车放在街道旁边的树荫，父亲让我自己去捡。

思来想去，这瓜皮还是太脏，怎么才能捡拾到更多的瓜皮，还不至于自己的手被弄脏，而且又不丢自己的脸面。于是并没有急着去捡瓜皮，先一个人悄悄地站在大白杨树下的架子车旁，仔细观察街道里叫卖西瓜的摊点，那些捡拾瓜皮的孩子，他们到底怎么撕下脸皮，他们怎么用那软和圆实的小手，把那脏兮兮的瓜皮捡起，看了半天的我心里十分地矛盾，不捡拾瓜皮，父亲肯定要怪罪埋怨，我撕下脸面捡拾脏兮兮的瓜皮，集市上全是自己村子的大人小孩，他们到底怎么看我。犹犹豫豫中，突然看见街道旁，杨树下的一枝竹扫把的竹子，于是拿起细而柔韧的竹子，将架子车旁几块瓜皮，就像扎针似的先扎在竹枝棍上，然后再把瓜皮放进自己家的架子车里，街道乱扔的瓜皮一块一块，一群孩子们都在哄抢着捡拾，卖瓜的摊点跟前，都摆放了放置瓜皮的笼筐，小瓜子脸面是终于拉下来了，可捡不到手怎么办，捡少了父亲肯定责怪，积极地去和人家孩子哄抢。我在学校里都是当班长，当少先队员的人，我怎么好意思跟别人去抢几块脏兮兮的瓜皮。

我就这样一边犹豫地思索着，一边慢腾腾地捡拾着那脏污不堪的瓜皮，一群苍蝇倒是把我围拢起来。暑热无赖的我，出汗了脏手又不想去脸上抹，只好用袖子去擦拭，不到三下两下的，我的脸已经被衣服擦拭得干巴巴地疼，苍蝇们却在嗡嗡嗡地歌唱，他们都好像在笑话我无能。内心里又气又紧张，伸伸懒腰再看看架子车里，还没有一笼筺的瓜皮，此时已经看见父亲老远的从信用社的大门出来了，他微笑着朝我走来，我心情此时紧张坏了，就怕父亲埋怨，果不其然父亲说：“怎么才捡了这么点瓜皮，你没好好地捡拾。”我低着头犹豫地回答着父亲的问话，“街道里人们扔得瓜皮，一大群人在抢，卖瓜摊点的瓜皮，人家都在笼筐里，我拾不来。”想想父亲肯定要臭骂我一顿，我却没曾想到父亲很轻松地说：“没事，我去捡。”看着父亲一块一块地，用手亲自抓拾起那肮脏的瓜皮，我越发不敢吭声，我只能默默地跟着父亲后边，用竹枝棍扎来一块块瓜皮。

突然，父亲从自己身上掏出了一元五角钱，买了半个西瓜，和那卖瓜的聊会儿天，竟然那卖瓜的把自己两笼筺瓜皮给了我和父亲。

终于，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让我发愁的一架子车瓜皮，和父亲拾到了手，和父亲拉着一车子瓜皮回家，让家里的黑母猪饱餐了一顿，母猪吃着瓜皮，我吃着父亲给我们买来的西瓜。

下午饭期间，母亲赞许的目光明显地在赞扬我鼓励我，然而父亲却始终吃饭不吭声，母亲问父亲怎么回事，父亲终于说话了。父亲和母亲的对话，父亲的话语却好像一直在埋怨我，父亲说我放不下念书人的身段，干活放不下知识人的架子和傲气，他说我又怕脏又怕累。我默不作声地勉强吃完饭，擦完嘴赶紧离开了饭桌。

时间过地挺快，又是一个赶集的日子，父亲又要和我去遛瓜皮。临去集市赶集之前，父亲终于开口了：“蹲得下去的人，才能跳得远。三句好话可以当做钱用。你动动脑子吧，上次我捡拾瓜皮时，我为什么把那位卖瓜爷爷架子车上的瓜蔓，放我们架子车上拉回了家？瓜蔓干了猪也不吃啊？这就是你为别人着想，别人才会为你想。我们帮大爷处理了摆摊的瓜蔓，大爷就送给了我们两笼筐的瓜皮，这就是学问。”我真没想到，遛瓜皮也有这么大学问，我无条件地点头聆听父亲的教诲。

这一趟赶集，父亲忙着去牛羊市场看猪行情，我学着父亲的样子，我不敢再害羞脸大，更不敢再怕脏了手，也不敢用竹棍一块一块地扎瓜皮。暗地里给自己壮壮胆，我委婉地挨个问卖瓜的爷爷和叔叔，不大功夫，终于一架子车瓜皮捡拾装满。等父亲来到正街，看着满满一架子车的瓜皮，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那个暑假，我拾的瓜皮喂肥了那头母猪，虽然说母猪仍然没有下崽，最后毛色明光的母猪，被乾县收购生猪的猪贩子五十元买走了，那时候的五十元，我的学费是不愁了，卖猪的当天，父亲还奖励了我两元钱。

遛瓜皮的往事，过去已经四十多年了，虽然说脏确实脏了点，累是累了点，收获却满满的。那时候的五十元，对于我们家已经是一笔巨款，这个收获确实是个实惠。

更重要的是，我当时虽然把父亲的做人哲理没有理会，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觉得父亲虽然是个农民，可农民的父亲，他的哲理如今仍然很实用，仍然是我们每一个做儿女的需要牢记的做人准则。

是的，只有蹲下去，才能跳得更远。

遛瓜皮，我人生永远的记忆，永远的美好回忆，小时候读不懂，如今我懂了可我也老了，我爱人生的每一个快乐往事，我更爱我的父亲。

2019年8月1日于哈密

李自立，笔名李晔，祖籍陕西，1967年生于陕西咸阳，居于青海。高速公路工程试验检测师。爱好写作、诗朗诵、书法、秦腔、音乐。工作闲暇从事写作。以散文诗词为主。二十岁开始，在陕西彬县广播电视台从事业余通讯员工作。作品散发在中华文艺黑龙江丹江文学、古文化联盟、微文化联盟、陕西散文论坛、人间烟火广场等各大微信平台。我的格言是：自立、自信、自强、自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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