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垦:《秦妇吟》(中篇小说连载七)
文/牛垦 图/来自于网络
《秦妇吟》(中篇小说连载七)
◎牛垦
该作品写于两岸开放初期,差点被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成电影,阴差阳错未能以影片形式与大家见面。时隔多年,有幸读到牛老师该作品小说版,无论从遣词造句还是从故事情节安排上仍非常值得一读,于是征询牛老师,允许在三秦文学上连载刊发,以飨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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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媚娘在家么?”
唤声从院中传来。嘶哑,颤怯。
媚娘掀帘而出。真是“秦中地方邪,说长虫来个蛇。”院当中老鹳似的呆立着大脚王婆。她骨瘦伶仃,皂衣皂裤,秃顶遮着一方皂帕,手拄一麻色葵杆,两颊因齿脱而凹陷,只有那双大脚好象增大了一轮。
媚娘忙上前搀扶。她是稀客,难得来一趟。
大脚王惊惊乍乍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葵杆敲打,颤微微迈门坎时险些栽倒,便啰嗦嗦自骂,“唉,人老了,阎王也不来催命,看着让人受罪。”又问:
“老黑不在?”
“出去……割草去了。”
“唉,他还有心割草。”
媚娘垂手无语。
“媚娘哟,现在三庄五村嚼舌根,说老黑和你的事,都是我硬撮合的。我儿我孙都骂我管闲事惹大祸,打一锅粘浆子,饭不给吃,水也不让喝,连我那老东西也辱贱我,我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气得我整整嚎了半宿。你是当事人,得说句公道话,早知有今日,我也不敢当初,都是为你好啊……”
葵杆戳地,一片梅花斑点,大脚王又嚎上了……
夕阳如锦,彩绘着蛤蟆壕,波光粼粼的浒面姹紫嫣红,闪耀着万般仪态。夕阳徐坠,光徐徐升,洒撒在水草丰茂的壕坡上,洇染在老黑汗珠滚淌伛偻黑瘦的脊梁上。脊梁变成铁,倏然淬火爆跃着水珠的铁。
媚娘躲在苇丛中,凝睇起伏晃动的黑脊梁已快半个时辰了,始终打不起呼唤的欲望和勇气。呆立着,失了魂灵,没了感觉,依任苇叶儿拂面,蚊儿叮,虫儿咬。
夕阳衔山,很快被嵯峨山吞没。暮霭氤氲,愈重愈浓。蛤蟆壕顿时成了蛤蟆的天下,鼓腮凸睛,唱遍欢快的歌。
黑脊梁挺了起来,伸开长臂把一溜 儿刈倒的草秸收拢,抖开麻绳准备扎捆。
再不能迟疑了。大脚王说过,他人丑家穷却根儿红,真真正正的贫农。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黑脊梁走去。
他发觉了她,一抖,刚绞紧的草捆嗖地松脱,扑散成一片。
她想开口,一骨脑端出准备了好几天的话,双唇却如同胶粘,嗫嚅良久,开不得口。
蛤蟆见状乐了,争先恐后地怂恿:咯哇,咯哇,说呀,说呀……
是得说呀。大脚王说,盼盼不能无妻,宋家不能绝后。说!
“老黑哥,他王婆把事给你说了?”
“说……说来。”
他很恐慌,磕磕巴巴,抠搂着烟锅,蹲下身咂烟,火柴划燃的瞬间,照出他额头冒出的腾腾油汗,
“你的意思?”
“我我丑……”
“我不嫌,只要你不多嫌我黑帽帽高成份。”
“我我穷……”
“我不嫌,只要你以后对盼盼好。”
烟火明灭,明灭复明灭,明灭何其多?他不吭不响。
“那你同意了?”媚娘轻吁一声,顿感轻松,也顿感心酸,心头象在虫噬。
“不不,不成……”
他结巴得更厉害,蓦地站起,手忙脚乱地打整散乱的草秸。
媚娘惊愕羞臊。
“你嫌我黑帽帽高成份?”
他摇摇头。
“你多嫌盼盼?”
他又摇摇头。
媚娘好纳闷。
“我不强求,但到底为什么,得说清楚。”
“咱咱们不是……不是一个架板上的货……”
“你……”媚娘感到屈辱,一把扯住绳头,手腕儿直颤抖。
老黑慌了,怯怯兢兢:
“盼他娘,你再莫为难你,也莫为难我。我思谋了几天,我那匹配你,你也不是真心嫁我,硬撮到一块都难受。再说打光棍也惯了……”
“哎哟哟,我现在是猪嫌狗不爱,里外不是人,咋个活人哟……”
大脚王劲儿不减,泪儿不断,还在抽抽扯扯地嚎。
媚娘没有安慰她,压根儿没那个心思,为无聊人操心无聊事感到无聊,感到焦躁和烦腻。
“媚娘哟,还是离了好,你和宋大少是原配,下嫁老黑也是无奈。唉,都是命,老天爷早把弯弯曲曲旮旮旯旯安排妥了,你只是顺着曲曲弯弯旯旯旮旮溜……”
一股酸溜溜的流液刺激着鼻腔,媚娘倍感凄苦。
“你要不好开口,我去向老黑讲,解铃还需系铃人。多给老汉点钱,让老汉晚年有个指靠,宋大少也不缺钱,听说一顿饭就花几百块……”
老黑的拒绝。她是绝对没有料到的,原以为屈尊迁就,谁知黑不溜秋的他竟是那样。她没感到羞,也没感到臊,更没感到恼,只感到好笑,自己好笑。
她悻悻地痛恨自己没了自尊。
她压根没有想到,半月后她会把残留的自尊撕碎,抛在脚下蹂躏。
那是一个黄昏,说不上阴,也说不上晴,天老黄老黄,象患了黄疸病。
惠梅鬓发不整,忧愁满面地来到她家。
她忽然发现姑娘瘦了,憔悴萎黄,原先丰腴的脸庞刀削了一般。
她顿时有一种不祥的恐惧。
“妈,”姑娘头次这样叫她,泪水涟涟,“我与家里彻底闹翻了,我爸死也不同意,骂我死不要脸,他说即就我和他脱离了父女关系也让我结不成婚……”
媚娘心如刀绞,搂着惠梅泪如雨下。
“孩子,好孩子,盼盼不配你,你就听你爸的话吧……”
盼盼听罢,蹲地抱头哇哇大哭。
惠梅摇摇头,痴呆呆地哭道:“晚啦,一切都有晚啦,盼盼把我拴住了,挣也挣不开。”她迅疾地抹掉泪花,“妈,你嫁人吧,嫁给老黑叔,我俩就有救了。”
媚娘有口难言,吱吱唔唔:
“他觉得不合适。我也觉得不合适。”
“不!”惠梅激烈地反驳,“他觉得不合适是假话,你觉得不合适才是真话。你难道真要守着那个宋大少?你就没想想,他把你害成啥了,把盼盼害成啥了?!妈,你就答应嫁给他吧,他是黑点丑点,但咱的家庭……”
媚娘痛苦地摇摇头。
“那嫌啥?没感情?”惠梅嗤然冷笑,“笑话,谁和谁有感情?有感情的跑了。四十多的人了,还图那些。”
媚娘不吱声,心在滴血。
惠梅又哭开了:“我也不是嫁不出去,几次想和盼盼断绝关系,他不依,只是哭,哭得我好心软。这时辰,我也顾不得丑了……”她撩起衣襟,露出隆起的腹部,涕泪泗流地指责盼盼,“我说不敢不敢,他硬下手。纸包不住火,我丢人,他进大狱,一块儿毁!妈,难道你真硬着心肠让宋家断子绝孙么?妈,只有你能救我们,我和盼盼给你跪下了。”
媚娘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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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垦简介
【作者】:牛书强,笔名牛垦,生于1948年12月12日,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编剧专业,曾在宝鸡市话剧团任编剧,现为宝鸡市艺术创作研究室专业作家,副研究员,《炎黄》杂志常务副主编。曾在省内外文学刊物发表《桃柳榆》系列中短篇小说三十余篇及数十篇散文、随笔等。在《剧本》、《新剧本》、《当代戏剧》等戏剧刊物发表大型剧本《情同骨肉》、电视连续剧文学剧本《秦穆公》、小品《猫腻》、《百元假钞》等十多部。作品曾在全国、省、市多次获奖,其中《猫腻》荣获中国剧协全国百优小品大赛一等奖;《百元假钞》荣获中国曹禺戏剧文学入围奖、北京市庆祝建国五十周年佳作奖。大型话剧《家贼》荣获陕西省戏剧创作一等奖,连续演出140余场,获陕西省文化厅嘉奖。系中国作家协会陕西分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陕西分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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