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笔记：辛安河老树下的蓝色绿道

梁东方

沿着海滨骑车，时时会遇到桥。桥下的河水无一例外都是走到了作为一条河的尽头：入海口。

我们在内陆，大约是没有见过河边的旅游区只建桥的一边，而不建桥的另一边的。但这里就是这样，因为桥的另一边已经是大海。这是烟台的常态，烟台的海滨分布着大大小小众多的河流入海口，不论是北边的逛荡河还是这已经离养马岛不远了的辛安河。这些被整修过的河，都会在临近海滨的最后一座桥处戛然而止。因为过了桥，河与海就已经融为一体，风景一变而成了大海。

在这样的大桥边，辛安河特大桥的桥边建起来的白帆式的凉亭设置最为恰当，由此真正是可以扬帆入海，现在水中就有真实的小船，尽管如今的船早已经不需要扬帆。

海边的盛夏中午，阳光非常强烈。但是只要有阴凉，就有源源不断的凉爽的风。这是人们在盛夏要到海滨住着避暑的最大原因；不用干什么，只要生活在这里，待在这里，就已经是在避暑了。何况现在这样的河海交汇之处，在这样大桥上车流不断而河边空无一人的场景中，坐在树荫下吹着凉爽的海风河风，在盛大的地理环境中的愉悦，实在是FULFILL。河水中有小鱼成群地游走，它们表演的好像就是此时此刻你的自由自在，而你的自由自在当然比它们要广阔得多。

辛安河给人的意外惊喜，还远非入海口的这种广袤。顺着河道上行，穿过高速和高铁桥以后，向堤坝上的古松林古槐林中间有一条蓝色的塑胶绿道。沿着这条深入林间的绿道，如诗如画的景象扑面而来，让人目不暇给。

骑车给了人发现更多的风景和更多的细节的可能性，骑车还能在自己的头脑里建立起确定的地形地貌与建筑特征的方位感。所以尽管累也慢，但是到了一个新地方，骑车漫行还是非常必要的，是了解地形地貌风景细节的不二法门。而且每每在骑车的过程中有了这样的收获就会更增加骑行的信心，庆幸自己选择的正确。

如果不是骑车，就不可能在沿着海滨的旅程中走上辛安河这片古树中的绿道，就不会看到眼前这些美妙的风景！这样的风景是独一无二的，是很难在别的地方重现的。因为这一段绿道所经过的林地都是参天大树，没有内陆城市绿道建设中那种普遍两侧都是小树新植的痕迹，到处都透着一股古朴自然未经雕饰的美，时间和历史赋予植被的美。

古松的树冠如云，高高在上地恒定地平伸着枝杈，将云意固定在空中；偶尔有一处逸出的枝杈，也好像是最高明的画家笔下的故意为之，只有在这个角度和空间上有了这样旁逸斜出的一笔，整个画卷才更完整更恣肆。

与松树不同，老槐树的树干往往不是笔直的，它们会有些曾经的停顿和扭转，会在一处巨大的斑痕似的节点所在，向着与根部的主干不同的方向生长而去。细小的枯枝掉落下来，落在经年的旧叶上，落在蓝色的绿道上，所示亦非衰败，反而是勃勃的生机。这两种古树穿插生长，有一种非人工栽种的纯粹出之自然的无序之美。

当然，这些在河堤上的古松古槐显然是与当年的河堤建设同时栽种的，历史漫长；它们的自然之态，一是因为时间很长了，人工的痕迹消减掉了，再就是因为当年的种植者从一开始就已经考虑到了复原植被的自然穿插之态——因为从防病的角度上说，树种穿插才会有更好的自然防病防害效果，假如不是单纯从美学效果上考虑的话。

这一段河堤，河坡内侧为河道，外侧是杂花草坡，坡底才是村舍的屋顶。蓝色的绿道就在历史深远的古树之间的缝隙前进，它不是笔直的，做了很多细微的扭曲和迂回，为的是不损害这里每一棵都很宝贵的古树。

顺着这样的绿道走，就直接走进了历史，走进了时间深处，走进了用了全部的时间堆积成的今天的古树的生机之中。其间一个个角度上形成的微妙的画面，绝非任何造景工艺所能有，必须是这样从时间和历史深处生长粗壮起来的植被生命中才会自然展现。

在这样的绿道上，黄四娘家花满蹊、障子松林静杳冥、景阳冈打虎之类的古代意象随时都出现在眼前的某个角度上；而蓝色的塑胶质地的绿道的现代颜色和弹性，又时时提醒着你这是在今天这个时代，是可以骑车在古林中自由穿行的时代。这怎能不让人流连忘返，不忍就此离去！

由是，这一段古树中的绿道，我几乎完全是在推车而行，没有舍得一下就骑车走过。每一个地方总是站定了坐定了，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迟迟不肯再向前走。有时候又为了体验一下骑车走过的感觉，干脆就退回去，再骑车走一遍。虽然对前面更多的美景充满了期待，但是更怕眼前的美景就此错过。这样上下左右，徘徊往返，时疾时徐，久而不去……

在发现它果然在前面结束之后，便也就确认了这一段实际长度不足一公里的古树中的绿道，是整个十几公里的辛安河绿道中最美的一段。辛安河公园的各种宣传展板中，没有对这一段古树林中的蓝色绿道着一词半语，不知道是未察，还是因为要刻意将最好的一段保护起来。

反正我以后再来烟台，一定会将这一段绿道作为首选之地。在我的心目中，它是烟台最美的地方，也是我们整个北方大地上再难有另外一处的宝贵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