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首届中国精美诗文大奖赛赵宏制作品

那年牛事

赵宏制（河南）

豫南老家打破大集体分田到户后，家家户户喂养了牛、马、骡等牲畜，犁地耕田、拉麦碾场等笨重农活，全靠它们呢！那时，它们可真是咱农户人家的宝贝！

牛，老实听话好使唤，个大健壮有力气。因此，当时喂养者居多。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家，农闲时分，暖阳之下，坑塘旁、大路边，随处可见牛的身影：有的躺卧着眯着眼睛咀嚼着嘴巴反刍着，有的伸直脖颈仰天长哞着，还有小牛犊钻到母牛身下吃奶……呈现出一幅幅温馨静美的乡村百牛图！

我家曾喂养过一黑一白两头母牛。那头黑牛是从大集体抓阄分到的，它起早贪黑地在农田耕作着，是帮助我家解决吃饭问题的大功臣。终因产下的牛犊也是黑的，卖不上价钱，被卖掉了。庄稼人离了牲口是不行的。又向亲戚朋友凑点钱，买了一头水白的母牛。这头水白母牛给我家带来不少福，夏收碾场、秋播耕地，这些农活自然不在话下，更让人欣慰的是，它在我家一连产下了四个小牛犊。当时，谁家母牛产下一个小牛犊，那可算是件大喜事，不少人家还许场电影呢。父亲说，当年多亏了那头牛，家里盖新房，给你们几个交学费，全指望着它呢！

农户人家这么值钱贵重的牲口，在喂养上都是十分精心的。一间牲口屋，一间草料库，长形槽、大水缸，一把铡刀，这是饲养牲口的五大件。我家的牲口屋较之别家有所不同：门口附近，半米高的砖台上摆放着一个圆槽，两根被牛磨得锃光油亮的木棍，用绳索紧绑着固定住槽头，槽前搁放一个80公分的大红瓦盆。在我家没有铡过草，一块木板，一把菜刀，替代了铡刀。

每天清晨和中午，父亲端着草漏子，从草料间筛选出一筐麦糠，放到盛满清水的大盆里，用圆形铁制带长木把的捞草筢子，将经水浸泡变软的麦糠捞起，控水后，磕放到槽里，再撒上些玉米糁或麦麸，用拌槽棍搅拌均匀。牛儿甩着尾巴，伸出涩拉拉似有倒钩刺的长舌头，悠哉乐哉的卷食着。饱食后，有时还会“ 哞哞 ”地叫上几声，给农家小院平添一份活力。

牛的食谱简单，青草、麦糠、玉米叶儿都能吃。家乡玉米作物种植面积大，玉米秸秆在房前屋后码成垛。隆冬时节，父亲用玉米秸秆烧火做饭时，总将秸秆上面的枯黄长叶和白色棒裤，撕拽下来，用刀垛成碎片，拿来喂牛。父亲就是用这垛出的片片草料，将牛喂养得膘肥体壮。用刀垛草，不小心的话，会伤着自己的。有几次垛草刀碰到了父亲的左手食指，鲜血直往外冒，看着让人心颤。父亲紧按一阵止住血后，用一小块火柴盒黑片儿粘在伤处，用布简单缠系后，继续用那带着伤满是老茧的双手，为一家人的生计而忙碌着。

大盆内的淘草水要一天一换，这样才能淘得干净。不干净的东西，牛吃了会生病的。为减轻父亲的负担。每天下午放学回家，我就会将盆内积淀有一层泥土的浑水，用大瓢舀到桶里，倒在庭院的粪池里，再压出净水倒进水盆里。

牲口铺上的牛粪，需及时清理。先用铁锨铲到墙角，积攒到一定程度，通过后墙上预留的小洞口，将牛粪抛出去。牛粪清理过的牲口铺须垫上一层干土，要不然，冬天晚上，牛卧在尿湿的地上会受凉。每年秋耕后，父亲都会及时到田间地块捡拾一些大土坷垃，拉回家晒干储存起来。一个初冬的下午，我和父亲用架子车到附近干枯坑塘拉干土。架子车停放在坑塘路边，用蛇皮袋四角系上绳的土兜抬土，装架子车上。装得差不多了，父亲到坑底拿铁锨。已上初中的我，自认为力气够大，一个人可将车拉走，就独自压起了车把拉车。不料，车子处在下坡地段，我哪能拉得动？更糟糕的是，车子竟然顺坡儿往坑塘里退去，我赶紧撒了车把，那架子车沿着塘坡，跌跌撞撞滚落下去，土撒了一地，还差点碰着了父亲。吓的我出了一身冷汗。

不怕大家笑话，少年时代的我还曾指望这头母牛给我娶媳妇呢。那是一个美好的初春时节，有人给我说媒，那姑娘家人回话说，你家小孩正在上学，恐怕考上学后，反悔这门亲事，耽误姑娘找婆家，有诚意的话，拿1000元定媒钱。那时家里穷，哪有那么多钱呀？父亲问我，愿不愿意？愿意的话，把牛卖掉，钱送去。天呀！卖牛？以后地里的庄稼咋种呀？当时还小，又无钱可拿，媒自然是吹了。但父亲的话，让我隐约意识到：一头母牛就可以娶到一个媳妇！当我家这头母牛顺利产下一头小牛犊时，我就心中窃喜：这下娶个媳妇是有指望了！后来，我考上了师范学校，吃商品粮拿国家工资，这个想法也就渐渐淡忘了。

1992年我上师范二年级，放寒假回家，发现牲口屋内空空的，那头熟悉的牛儿不见了踪影。父亲说牛死了。深秋的一天，邻居借牛播种小麦，谁知干着干着，牛儿突然浑身发抖，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在了它所熟悉的田野里，赶紧叫来村里的兽医，打了两针，但无济于事，没多长时间就不行了，不得不送到了县屠宰场。发生这样的事情，借牛的邻居过意不去，善良朴实的父母只是让他家还了给牛打针的药钱，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后来，我和三叔家合伙买了一辆小型四轮拖拉机，此后再没养牛。

从九十年代初期开始，随着小型四轮拖拉机的出现和普及，耕牛渐渐地从农村消失了。但，二十多年前与牛儿朝夕相处的那些美好记忆，依然留存在脑海深处，像一坛老酒，时间越长，感觉就愈加纯美！

【作者简介】赵宏制，河南上蔡人，教育工作者，爱好写作，偶有文章在杂志报纸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