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的辋川：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 陈乐媛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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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518期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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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的辋川：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作者、朗诵｜陈乐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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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一个文友问我：“听说你很喜欢读古诗？”我说：“喜欢是喜欢，只是好读诗不求甚解。”

他笑了，又问“那你最喜欢哪位诗人的诗呢？”我想也不用想，脱口而出：“王维的呀。”文友又问：“为什么呢？”

于是，我思考了几秒钟，想了一想。是呀，为什么自己这么喜欢王维的诗呢？此刻，脑海里立刻冒出来，“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还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瞬间就觉得自己也立刻位移到了王维隐居的地方，来到幽静的山林间，在月下听水声潺潺了。有一种突然清空了头脑中一切俗世烦扰的平静、安静、清爽和淡然！我知道了。我喜欢王维的诗是因为诗里面的清灵意象、清新风格、淡然的人生态度。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这些诗句都是在我的家乡蓝田写的呀！这些诗句写的是我的家乡千年前的景色、生活、人和事呀！

我的家乡是陕西蓝田。你们一定知道蓝田吧？李商隐的“蓝田日暖玉生烟”让蓝田为人所知。其实，王维的蓝田诗更是多得很呢！因为他在四十四岁（天宝三载，公元744年）后就长久地居住在蓝田辋川，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前后长达十四年。而且，诗人去世以后也安葬在这里。所以，我一直觉得王维就是我们蓝田人，就是穿越千年历史的我的故乡人。这样，心中就总有一种亲切感。

第一次知道王维，是在小学语文课本里。当时，我们跟着语文老师读古诗《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这首画面唯美意境空旷的诗，让我喜欢上了唐诗！三言两语，节奏美！寥寥几笔，意境美！字字简单，意味深远，“空”的不只是山，是诗人的内心；“静”的不只是山，是诗人的心灵！不管不顾，我就爱上了唐诗，爱上了诗里边的这个地方。但是当时，我竟然不知道这个诗里的地方就是我们蓝田辋川，近在我的身边。

辋川，是一个美丽而又富有诗意的地方。辋，就是车辋的辋。辋川是秦岭北麓的一条川道。从秦岭北麓流出的辋河流经这个川道，“诸水汇合如车辋环凑”，很多山谷的水汇流起来，从高处俯瞰，就像车辋一般，因此，就称为辋水，而辋水流经的这个川道就称作了辋川。辋川风景秀美，烟雨景色尤为奇妙。因此呢，辋川烟雨也是我们“蓝田八景”之一。

那么，诗人王维为什么来到了辋川，并在这里长久居住呢？这就要说到王维当时的处境了。王维生于山西太原声势显赫的王氏家族，自幼聪颖，九岁就会写诗文了，十七岁时就写出了著名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此外，他还擅长绘画和音乐。王维二十岁就进士及第，被拜为太乐丞——这个官的职责是管理皇家乐队。后来，由于伶人表演触犯皇家忌讳舞蹈犯了事儿，连累他被贬官。于是，他被贬为了济州司户参军，差不多是仓库管长之类。我觉得，诗人应该是不喜欢这样的官职的。因为对于这样一个心怀抱负的天才而言，这样的工作内容实在是浪费了他的才气啊。于是，诗人不久就辞职了。二十六岁开始，辞官闲居。但是此时，他并未对仕途完全失去信心和期望。三十四岁那年，诗人王维献书宰相张九龄，被拜为右拾遗、监察御史等官职。后来，贤相张九龄被罢相贬官，朝政大权落于奸相李林甫手中。王维在朝廷受到了排挤，政治上失去了依托，不知出路在何方？此时，他的内心是苦闷的、迷茫的。在这种情况下，他来到了辋川。“得宋之问蓝田别墅，在辋口。”就是购得了宋之问之前建在蓝田辋川的蓝田山庄。王维将它改造为自己的辋川别业，从此在这里开始了半官半隐的生活。诗人王维，在经历了尘世喧嚣、官场争斗之后，来到了辋川，回归自然，将自己融入这里的山山水水。在这里，他创作了大量的山水田园诗。于是，在美景之外，辋川也多了一份诗意，添了一份文化底蕴。

第一次走近王维，是在大学毕业的那个暑假里。我回到家乡蓝田，专程去了王维的隐居地辋川——那个古诗里的地方，来寻觅王维的足迹，看那棵具有传奇色彩的千年银杏树！据说，那是王维亲手栽种的银杏树。历史变迁，很多东西已然难觅踪迹，但这棵银杏树还依然挺拔，生机勃勃。徐徐清风里，每片银杏叶子都闪烁着无限诗意，抖动着绝美诗句！站在这棵千年银杏树下，不由得吟诵起王维的辋川诗句。是呀，这就是我们的辋川，写满了诗句的辋川，氤氲着诗意的辋川！这更是王维的辋川！他千年前的足迹，和他的诗句一起，融入了这片土地！

是的，辋川处处都有王维的诗句，王维的诗里处处都是辋川的风物人情、山山水水。王维的辋川诗里，有这里的明月、松风、清泉，白云、深林、石滩、竹林、小径、空山，有这里的农夫、居士、浣女，甚至是山鸟、斑鸠、燕子和蝉，还有人家、有柴门、有各种树木，有花开花落的声音！

王维的诗里是他眼中耳畔千年前蓝田辋川的四季轮回，是他的淡然心境，是他手里捧着的佛经！

辋川的春是色彩明丽的，是有声有色的，是有生活气息的，是有感情的。辋川的春，是《辋川别业》里的“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燃。”春草是绿的，桃花是红的，雨水一浸染，这色彩便洇开来，染成一片！辋川的春是《田园乐其六》里的“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是《春中田园作》里“屋上春鸠鸣，村边杏花白”,“归燕识故巢，旧人看新历。”与其说这是诗，不如说这是一幅幅恬静美好的春日图！寥寥几笔线条，再点上几滴明丽的色彩，辋川的春日，便跃然纸上！我们似乎都感受到了辋川春日的温暖，看到了桃花花瓣上昨夜的雨滴在清晨的阳光下忽闪。

辋川的夏是明朗的、清新的、凉爽的、柔和的，也是安静的，佛音袅袅的。“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瞧，石头是白色的，河水是清澈的，水草是绿色的。水中绿蒲随波飘摇，水边女儿们正在洗衣，我们似乎听到了水流声响，感到了这山间河边的习习凉风。“落日山水好，漾舟信归风。”“朝梵林未曙，夜禅山更寂。”“暝宿长林下，焚香卧瑶席。”太阳快要落山了，微风吹散了热气，驾上轻舟，开始出游啦！……这里僧众不多，参禅诵经。晚上睡在这林间，月光如水，室内焚着香，床席如美玉般洁净清凉。这是多么惬意的夏夜！这是多么宁静的一方净土！

说到辋川的秋，大家会想到哪句诗呢？“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对，此诗中的这一轮秋月一照就照了一千多年！如今，在秋日月明之夜，我还会对着明月吟诵这首诗，体验这种内心的空明和寂静。

还有深秋呢：“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辋川的山还是那时的山，辋川的水还是那时的水。静默的山守护着我们的辋川，潺潺的水吟诵着美丽的诗篇！

辋川的冬夜雪景也曾出现在诗人王维的诗句里：“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冬晚对雪忆胡居士家》）夜里，隔着窗户都听到了外面寒风吹动竹子发出的声响。推开门，更看到山上都已覆盖了一层白雪。雪花飘飘洒洒，深巷寂静，院子里也铺满了雪花。这首诗是诗人王维在冬夜里写给一位家境清寒的朋友胡居士，来表达他的深切关怀的。但里面的雪景，正是我蓝田辋川千年前的深冬画面！辋川的冬，是有声音的，是寒风晃竹的声音；辋川的冬是有颜色的，是飞雪满山的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