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外四首）/李克利

故 乡（外四首）

李克利（山东）

整个下午，我在翻看三个人的诗集

都不约而同写到了故乡

平墩湖，包山底，还有鹅塘村

微小的地名是灵魂的栖息地

蓝月亮在文字里闪着宁静温暖的光

而我的老家，潴河岸边的李家疃村

黄昏会升起炊烟。那些温馨和轻灵

在当下的城市是一种奢侈

街巷传来收破烂的喊声

苍老、漫长，像是从上个世纪传来

窗外杂乱的树枝晃动，我的心也在起伏

河水干涸，井水枯竭，泪水蓄满我的眼眶

暮色重了，把黄昏压倒在深深的黑暗里

夜色如铁，我多想回到妈妈的怀抱

月光黯淡，我多想看到童年的星星

◎饺子馆

我俩经常去那家名字叫

“麦子熟了”的饺子馆

选择靠窗的位子坐下

我喜欢白菜馅的，她喜欢香菇馅的

都喜欢蘸着醋吃，边吃边说话

说路过的人和经过的事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早一些

走出饺子馆，牵手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我的背开始驼了，牙齿也掉了几颗

她的头发是染过的，脸上有了浅浅的皱纹

无需海誓山盟，不知道什么是七年之痒

路灯亮了，拉长了我俩的身影和爱情

◎唱  歌

想起小时候走夜路唱歌给自己壮胆

想起酒后到歌厅里嘶吼到凌晨

想起以前路两旁的树上有蝉鸣

如今都飞到了郊外

它们抵挡不住市场的喧嚣

一个失去一条腿的残疾人

在月湖街早市唱歌

跟前的纸盒子里散乱着几张纸币

住了大半辈子

我熟悉每条道路，甚至每家店铺

这个残疾人却是陌生的

他唱“今天是个好日子”

他唱“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

他唱“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

歌声在阳光下飘荡，很快被汗水浸湿

这个小城每年有大约半个月“桑拿天”

什么事都懒得做，菜却不能不买

我想象不出青菜唱歌会是什么样子

真的不愿意过夏天，我喜欢冬天

喜欢雪天里漫步，或者守着炉火

望窗外大雪纷飞时的那种感觉

◎想  起

想起扎牛角辫绑蝴蝶结的女同桌

红扑扑的脸庞，两个酒窝很可爱

想起上学放学的路上

经过一座破败的庙宇，木头门虚掩

齐人高的荒草里住着狐仙

想起爬到手臂的蚂蚁，蜇肿脑门的马蜂

那些昆虫还是从前的模样

想起满树的梨花，风吹或者不吹

都会种植一地散发清香的雪

想起呼啸而过的警车

手铐冰冷了沸腾的青春

想起哀乐，纸幡，冷风

纸扎的车马载走了母亲

想起坍塌的院墙，废弃的土井

想起歪脖树承载不住生命的重负

疼痛，酸楚，悲伤，阳光耀眼

尝试着忘记，往事就像

楔入木头里的钉子，拔出来

疤痕依旧存在

想起一生中浪漫的事

桃花就映红了天空

想起一生中难过的事

雪花就覆盖了万物

◎过  年

祖父在火炕上翻阅《梦粱录》
竖版，线装，日子泛黄
父亲在摆放祭品，供奉列祖列宗
母亲在烹饪美食的油烟中忙碌
我和妹妹在胡同口燃放零散的鞭炮
不时地进出家门，带回一阵阵冷风
守着民俗到天亮，这样的景象每年都会上演

依旧摆放祭品，依旧厨房里忙碌
只不过角色换成了我和妻子
父亲在看电视，儿子在玩网络游戏
岁月更迭，藏着无常
祖父和母亲在相框里静静地等着
等着我喊他们一起过年

李克利，男，1971年生，山东省莱西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诗歌见《诗选刊》《诗潮》《绿风》《中国诗人》《时代文学》《山东文学》《山西文学》《奔流》《青岛文学》《辽河》《星河》等刊，入选《新世纪诗选》《中国首部微信诗选》《齐鲁文学作品年展2015》等选本，曾获第三届万松浦文学新人奖。著有诗集《这些年》《岁月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