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中的完美，残瓷的春天从未离开过我们 | 丘樊山人

但愿人长久 张国荣 - SALUTE

此刻，北京时间凌晨一点三十六分

面对着这篇文章的题目，这几天思考了许多，心里想着这篇文章应该写成什么样子才会精彩，可能心理包袱过重，导致迟迟没有动笔来写，此时此刻，达到了完全放松的状态，那就试着来写一写

这世上的完美主义太多了

接触下来，身边也不乏许多这样的朋友，其实呢，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精神状态，如果对每件事情都要求的完美一些，那这个人本身也许就比较完美了，在收藏领域，完美主义也是绕不开的话题，每个藏家都想让自己收藏系列里的器物，达到干净漂亮完完整整的状态

但是你要知道早在宋代的时候，苏轼就写下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的诗句，完美主义在古美术收藏领域里，有些时候更像是理想主义的代名词

我接触古美术，机缘还要从报国寺的地摊文化说起，那时候凌晨的报国寺市场就已经人头攒动，这个身处京城闹市中的地摊聚集地，孕育了很多现在有实力的专家，周四绝对是最热闹的一天，在这天大家会把这一周工地所出的瓷片标本汇聚于此，在这里你可以看到爱好者和售卖者交织着，簇拥着，像律动的乐章，给还沉浸在睡梦中的京城平添了第一缕烟火气

在这里，瓷片与残器的经济价值被挖掘和放大，但更多的是标本对于器物新老判断的帮助，也是在这里，可以听到一个个鲜活且充满传奇的故事，还是在这里，在不完美中去追寻完美的思想，在我的脑海里慢慢的开始萌芽

如今的报国寺市场早已不复往日的辉煌，时光荏苒，当活跃在市场的前辈们渐渐老去的时候，记忆里这一段挥之不去的时光，就会变得更加的有意义

这些年也与一些藏家做过一些交流，沟通以后会发现每个藏家，其实无时无刻都在与不完美做着斗争，当看到一件喜欢的器物，级别到了，釉水釉色也达到心理预期，结果一看品相残缺修补，顿时心凉凉

古美术收藏中有个永恒的硬道理，完美永远是和价格划等号的，品相完美且低于市场价格的器物，先不要考虑是不是捡漏，应该先考虑的是不是被捡漏，在现实问题面前过于理想化，作为可怜的小韭菜，只能被无情的收割一波了

为了不做韭菜，聪明的藏家把目光转向了残器以及修复件甚至规划起了标本的系列收藏，传统古玩行业一直坚信品相为王，一个时代总会有属于它的烙印，在这个大开发大建设的时代下，大量的瓷片残器随着城市建设的进行被挖掘出来，也正是这些瓷片残器改变了很多之前固有的认知，单从这一点来看，是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都无法比拟的，给标型学鉴定提供了充分的实物证据，与此同时，也对这个发展了几百年的传统行业带来了新的冲击

瓷片与残器已经逐渐形成了属于它的一个市场，藏家已经不在局限于完整器物的交易与买卖

随着每一次残器价格记录的飙升，总能听到一句“属于残器的春天就要来了”，价格是市场对于器物最直接的认可，这也是坚守收藏残器藏家的信心来源，高价记录之后，总是期盼手里的残器可以随行就市，涨一波，但往往事与愿违，多半藏家是借不上力的，不禁感叹春天美好可是短暂

每一件创造记录的残器，都是站在了一个审美的风口浪尖，就像纽约佳士得释出的一只金缮过的钧窑鸡心盏，拍出了187,500美金的价格，这绝对是振奋人心的价格，兴奋之余高价背后其实是展现了当下藏家的一个审美走向，精致小巧且完整器可遇不可求的残器，更加符合市场的品味与需求

所谓的不完美是藏家在理想化下的一种妥协，接受残器看似把水平降低，其实这样可以获得更多精彩的器物，以退为进，这简单的一步是很多藏家至今还难以逾越的一个心理选择障碍

说到残器，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的这只龙泉窑蚂蝗绊是一定会提到的，确实太有名了

2019年北京故宫举办的天下龙泉专题展览，还特意从日本借调过来，让参观的朋友大呼值回票价，它在日本一直是传承有序的下来的，起初完好的状态下，被不经意的打碎，但是它并没有被抛弃，反而由于当时的技术已经很难烧造出这种釉色，所以当它的主人决定把它修复起来的时候，充满惜物之情的一件器物，与它的拥有者一起造就了这段传奇的故事

AlexanderBowl亚历山大碗，由威廉-克莱弗利-亚历山大收藏，他的女儿们在1920年将其赠送给了大英博物馆，这件器物是张公巷烧造的汝瓷，从目前已知的资料来看，没有全品的张公巷窑汝瓷，这件之所以出名，虽然是残拼的，但也是存世唯一馆藏张公巷汝窑，弥足珍贵，是每个玩残器藏家的终极梦想，想想价格会不会顿时感到压力山大呢？

馆藏在哈弗艺术博物馆的一只吉州窑剪纸贴花斗笠盏，图案纹样少见，质量在吉州窑剪纸类中属于上乘之作，这只博物馆没有做修复，只是简单的拼合起来，在吉州窑的收藏中商业修复器属于极其正常的一件事情，很多人不能接受，但是你要知道吉州窑的胎质决定了它完整器的数量，极易磕碰残缺，商修也是在不完美中寻找平衡点，让它达到一个可以欣赏的完整样子，能接受商修的话，在吉州窑的收藏里会走的特别顺畅，也是极易出成绩的一个窑口，系列收藏，满满的成就感

2017年香港苏富比'人间异珍-奇趣'专场里的一只钧窑泡泡盏，可以看到它的品相是碎了几块金缮修复起来的，从日本平野古陶轩到SadaoOgawa，再到著名古董大鳄ESKENAZI，已经给它做足了背书，这只盏的窑变效果完全符合古人描述的夕阳紫翠忽成岚，纯净的底色把大块的紫斑衬托的极其到位，加之这只小盏的器型是这几年在宋瓷藏家审美系统里非常走俏的泡泡型，最终拍出了750,000HKD的价格，入窑一色出窑万彩，窑变无双

2014年5月28日香港佳士得举办的'漱玉供菊-宋代艺术精品'专场拍卖中的一只钧窑长颈瓶，通体施天青釉，纯净到让人窒息，加之其完美的器物曲线，让人看一眼就难以忘怀，口沿破损处巧妙的利用金缮完美的呈现出来，仔细看工艺本身就已经达到了很高的艺术高度，就像夜空中的一轮明月，点亮了器物却并不喧宾夺主，最终的成交价5,320,000HKD，也说明了竞拍藏家的审美与眼力，瑕不掩瑜

能接受残缺美的藏家一定会比其它藏家走的更远

2016年纽约佳士得'古韵天成-临宇山人'专场的一只南宋龙泉窑折沿洗，这种器型的折沿洗，绝对是龙泉窑洗中的制高点，线条硬朗带柔和，精细的修足，纯净的釉色，完美的传承，看到的一小处金缮，可能是一处飞皮稍加处理了一下，结果在临宇山人强大的加持下，最终成交价1,025,000USD

2020年7月11日香港苏富比'凝盈一色'专场的一只龙泉窑鬲式炉，经典造型，每个龙泉窑藏家最希望收入囊中的理想炉形，这只炉子来源极好，艾弗瑞-克拉克伉俪收藏，Robert Barron收藏，1947年伦敦东方陶瓷学会《celadon Wares》等，回到炉子本身，虽然釉色无可挑剔，但是可以看到一足断粘，金缮修复，最终677.5万港币的成交价格，不知道是不是超出了你的想象呢？

如果你要问2020年什么动物最火，那无疑是这只纽约佳士得的唐代兔子了，憨憨的圆滚滚的外表，呆萌的眼神，加之一手可握的娇小身躯，掌上明珠的即视感顿然而生啦，这类兔子的量非常稀少，这种同类的唐代立兔只有五例，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了，残缺的部分也是很直观的，但是40万美金的成交价格体现了它的稀缺度和买家的魄力，真正的买家是要在瓷海中逐浪的，那些有品相洁癖的完美主义买家还是再看一眼它的背影吧，等它再次重现拍卖会，想必又是一个奇迹了

这篇文章既然是聊残器的，那最后压轴的一定是这件残器中的顶级王者，它的故事听了一遍又一遍，回荡在每一个残器发烧友的脑海里，千万不要以为玩残器简单，这里的奥秘与乐趣只有参与进来的人，才能亲身感受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当我们看过了太多西方的雕塑，却惟独钟情于断臂维纳斯的时候，其是在美的面前，残缺真的是可以被忽略掉的，直击心灵的往往不只是完美的外表，更多的是它本身气质带给灵魂的愉悦感受，如果你对古美术抱有一颗包容之心，又怎么会觉得它的春天来了又去呢？

残器的春天其实从未离开过我们，当它开花结果之时，正是我们对自己文化充满自信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