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精选‖窗户:想一个人,可以如此晴朗(18首)
他从生活的地方消失了
从他的房子,每天经过的道路,桥和菜市场
河边的石榴和草地上的秋千
这个城市的十月和六月
他彻底消失了
后来是他的衣服、鞋子,看过的书
朋友对他的回忆
他消失了。却一直清晰地
记住这些
仿佛这个城市
才是真正的失踪者
到深夜
我才是自己的
呼吸、走动、阅读
手中杯子
杯子里的水
床、椅子和房间
还有一些阴影、茫然
伤痛和孤独
在寂静中燃烧。这真好——
就像夜空里的星星,到深夜
才亮起来
天真蓝
水杉像要飞起来
钻进蓝的怀抱
蓝
从斜坡上滚落下来
风把它带到更远
这时候想一个人
会看见她在房间里走动
伸手就可以触到她的发尖
走夜路的人,敲石头的人
打钟的人,沉默的人,坐河边的人
在哪儿都能遇见
都能听到
石头吹出来的风
他们在大地上劳作,生活,悲伤和相爱
有时是同一个人
他们对命运,像根对泥土
小鸟对天空
铁匠对铁,生对死亡
执着而绝望
这绝望啊,像夜里的星火,在闪烁
使尘世又疼又温暖
在田野上捉蝴蝶
纯白的、黑白的、彩色的
虽然你已捉了几只
放在瓶里
儿子依旧在你周围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
他不知道乡下的五月和你一样
是寂静的
也不知道每次出差回来
我多么迷恋于此
架子上的刀豆长得很快
小之每天把双手放在身后
学着爷爷样子走路
五月的雨下了一场又一场
丰盛而美好的植物
覆盖着乡野
青蛙在黄昏开始鸣叫了
微凉或炽热如河边的石头
不能言说也不可抒情
潺潺的河水在奔流中怀着大海
就像碎梦孕育着每个寂静的早晨
雨下了一会儿
雾就遮住山顶的铁塔
然后缓缓覆盖下来
铁塔上的高压线
正通往孩子们居住的城市
但此时的雨水和雾
都不能中断眼前的一切
父亲站在院子切稻草
母亲坐在大棚里扎袋子
老黄狗眯着眼睛趴在地上
他们在山谷里种平菇十年如一日
他们像被自己遗忘了一样
这世上再也没有你但你活着
活在记忆里,活在遗忘的那些风中
甚至梦里,你依旧平静地坐在我对面
然后在另一个梦里起身
我继续走在路上
不断遇见远方的人们和清风
他们亲切、明朗、空阔连同磅礴的落日山河
来填补你的存在
梦里的生活和现实的生活像两条铁轨
带我快速进入中年时光
它们平行相望却不再交错
犹如你我,犹如生死
草木皆为兵。落日似战鼓
星星高举火把
夜空,像一张展开的旧地图
哦,你一次次离家,踏遍青山,只为找寻
一个存梦的地方
你想在那里竖一面旗帜
在上面写一个跌宕的人间
我们的人间已经麻木——
我们也梦想,草木和风来保持灵魂。而你在行动
一次次转身,像一次次洗礼
风暴终止后
并未消逝——
玻璃碎片,折断的树枝
闪电,不时划过记忆和梦的边缘
快五月了
这里开满嫩黄的雏菊
时光看上去
纯净、安好
鸽子在早晨飞翔
赞美如同哀悼
伐木者,终其一生
关注着斧头的锋利
伐木者一斧劈下去
知道树的年轮
知道什么鸟儿,在树杈上安家
知道树,是谁种的
知道树荫下坐着的一对小情人
如今成了仇人和冤家
伐木者拄着斧头
他知道哪一年的大雪
折断树的枝桠
斧头在空中挥舞
时光仿佛被砍成一个洞口
伐木者以斧为命
以命斫命
斧斤丁丁
声声断命
故乡的野花
开在路边,山坡,林子里,随处可见
她们没有名字,无人采摘
也不为谁而盛开
但你看见了,会悲伤,会流泪
亲人不在了,朋友不见了,它如故
阳光落在窗台,大雪积满山顶
梦里唯有:流水、森林和野花
流水绕过脚踝,但不会浸入
你的身体和心灵
林中飞奔的小鹿
守护着你一生的梦境
野花,上天的小女儿
她有上天一样的心肠
对人世充满无限的爱怜
对时光充满永恒的抗争
有没有一条路
走着走着就到那儿
不必乘车穿过旷野,江河和雪地
不必开门,穿过街道,人群和季节
像梦里
黑暗尽头就是你
花开的声音就是你
黑暗中的黑眼睛,深潭里的星星
忧郁的明亮
照见我一生的忧伤
有没有一条路
走着走着就到那儿
不必道晚安,也会通向黎明
不必说您好,雪花也会飘下来
梅花开在南山
你住在那儿
所有花草都是你的孩子
所有鸟兽都是你的邻居
没有君王,没有臣民
没有你我
在雪地写一个名字,在它后面写:我爱你……
一边写一边念。
然后站在那里。
扔掉树枝。树枝会在春天到来之前腐烂,
它又湿又冷,却说出了你的一生。
陪老爷子在院子里聊天
成了每次周末回乡下,晚餐后的习惯
月亮升起来了
满天的星星在头顶闪烁
今夜,老爷子讲着三叔家的家事
我一边听,一边被西边的
一颗星星吸引
它一会亮,一会暗
亮起来,超过了所有星星
暗下去,似藏隐在幕后
像有人,在慢慢地拧灭它,又慢慢地拧亮它
黑眼睛,深潭里的月亮
我凝视,悲伤就会爬上来
我转身,悲伤就会随着一颗晨星荡漾
黑眼睛,月亮下的深潭
我凝视,灵魂就会触到潭底
我转身,一个隔世的春天就会在路上喧响
身体里渐渐有木质的东西
不是因为衰老了
那些清晰的木纹看起来
确实像皱纹。但更像荡漾的水面
静静容纳所有投影
年轻时我确实喜欢树叶、花朵
喜欢女孩子的衬衫、帽子
喜欢爱情。它让青春的天空
充满阳光与歌声
现在只剩回忆了
但也是现在我才理解,除了爱情
生命和心灵也应该是木质的:
时光不能夺其芬芳
还会令其越久越坚硬
窗户,80后,祖籍台州,现居金华。作品散见于《诗刊》《中国诗歌》《汉诗》《扬子江诗刊》《诗潮》等刊物。2016年出版诗集《送信的人走了》。
『凤凰』为诗歌半年刊,于2008年3月,在河北唐山创立。以强调青年性、先锋性、生活化、在场感,倡导好作品主义为办刊理念,深得广大诗人的喜爱。已出版20期。中国新乡土诗的奠基人姚振函曾评价说:“这是一本不逊于甚至优于某些官方刊物的民刊,它使我这个居于平原小城的老年人开了眼界,也再次领略了唐山这座了不起的城市。”入选2014年、2016年中国诗歌十大民刊,并荣获河北文学内刊贡献奖。
编辑团队:东篱,张非,唐小米,黄志萍,郑茂明
设计团队:斌斌有理,聂颖,崔奕
校对团队:清香柚子,因雅而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