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柯尊国的短篇小说《泡哥》

泡哥 

1991年,泡哥经营的矿产品生意赚了一大把,就跑到省城买了一台“普桑”小轿车。小车引擎盖上贴了朵大红花,四个车门的拉手处系着红绸子,开回村头几百米远的地方,他使劲地按着喇叭,这平静的山庄,从来没有听见过这清脆悦耳的声响。泡哥的父亲手里拿着一卷万子头的鞭炮,从家里跑出来,看见一辆扎了红绸的小车,断定是泡哥回家了,就把鞭炮放到池塘边的草地上,后退了两步,从口袋里掏出公鸡烟和火柴,先点着了公鸡烟,深吸了几口,再弯下腰去用烟头点燃鞭炮。一阵鞭炮声,村上的男女老少都跑了出来,看有什么喜事。他一边给村民们分着大公鸡香烟一边说:“我儿子买车了,我儿子买车了!”
那时乡村的路况很差,县道是砂子路,坑洼不平,小车走得很慢,从县道到山庄的机耕路,那就更差了。拖拉机碾压过的泥土路,凹凸不平,拖拉机两轮碾压过的水凼,中间的硬泥拱起,像一条绵延的小山脉。
泡哥开着普桑新车,一打方向盘,从县道的叉口处拐入了机耕路,泡哥先是骑着凹处往前开,村民们都好奇地跑到机耕路两边,先睹为快。泡哥一边按着喇叭,一边从车窗伸出手给村民们打招呼。这时,他一踩油门,车轮滑到两边坑槽内,车轮打着转转,车底盘搁在路中间,无法前行,车轮溅出泥浆。泡哥打开车门,一看,心痛极了,刚买回的新车,两边车门溅满了泥浆。泡哥的父亲更是着急,又拿了包公鸡烟分给围观的村民,请大家帮忙推一下,大家在后面推,只见油门轰轰作响,大家喊:“一、二、三,推!”小车还是一动也不动。几个在后面推车的小伙子,溅了满身满脸的泥浆。泡哥又下车来看了看,车子四轮腾空了,泡哥叫大家回家拿锄头、铁锹,挖平路中间凸处,用铁锹掏平车底盘的黏泥巴。一个村民牵来了一头大水牛,套着牛嚼子,拉绳系在小车前的拉环上,泡哥又上车轻加油门,一人在前赶着牛,大家在后面推,这样才把小车请回了村,车子停在水塘边,大家看到满身泥浆的新车,都回家拿盆、桶,提水冲洗着车子。一会儿,小车洗掉了泥浆,露出了崭新的面容,村民们高兴地围观这崭新的小车……
第二天,泡哥叫了几台拖拉机,拉了十几车片石,填平了机耕路上的凹槽,铺上瓜米石,再用拖拉机来回碾压。这几天机耕路上热火朝天,村民帮忙修路平整路面的,邻村来看车的人来人往,山庄上热闹非凡,有个老汉看了车后说:“听说镇长也是坐这样的车子啊!”
泡哥他家的祖上很穷,土改时是村上有名的贫困户,被评为雇农。自泡哥的奶奶去逝以后,爷爷去上海做厨师,几十年也只回过几次家,他父亲种一亩多水田,难以糊口养家,就学会了做蓑衣、做篾匠等手艺,津贴家庭事用,自食其力,日子还算过得去。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爷爷从上海返乡时,已是年老体弱了。回乡不到一年,就一病不起了。泡哥的父亲就找了个阴阳先生选了块地,就在大广山脉卧牛山的一个敏感的部位下葬了。阴阳先生并吩咐说:“这坟下葬后,会发在第三代、第四代人上,你们上坟不要供奉酒、肉、饭、菜,只供奉青草就行了。”泡哥的父亲也不解其意,心想:那还不好办,上坟只烧香,青草满山都是。
1962年泡哥出生了,三代单传的家,一心想着人丁兴旺,就取名“三包”。上小学时,老师认为此名不妥,就干脆改名“郭泡”。这“泡哥”的名字就传开了。
小学三年级时,学校建了座砖窑,学生勤工俭学,学校搞“德、智、体、美、劳”,走“五·七”道路,高年级的学生砍柴送往学校烧砖,学生光着脚丫踩泥做砖坯,学生简直成了童工,一天上一二节课,学生也等于是休息,哪有精力去钻研文化课啊。学校烧窑做砖,成了“先进学校”,校长成了“模范校长”。几百名学生十几名老师的努力,挣来的只是一张“奖状”。这唯一安慰幼小心灵的“奖状”,荒废了孩子们的学业。泡哥就这样从小学升到了初中。
初中毕业后,泡哥已成大小伙子了,一米七八的个头,长得也很帅,他没能升上高中。有一天,他在大队里转悠,正好大队里刚买回一台“东-20”拖拉机,大队的领导们正愁没人开拖拉机,大队支书看到泡哥说:“泡哥,这拖拉机你会开吗?”泡哥说:“试试。”泡哥登上驾驶台,摆弄一下档位方向盘,试了试刹车,一拧钥匙,拖拉机“突、突、突”地启动了,几个大队干部在一边看着,只见泡哥手握方向盘,一放刹车,拖拉机在禾场上转了起来,转了几圈后,开到机耕路上,从大队部一直开到了何锡小镇。一路上人们看见泡哥开拖拉机,很稀奇也很羡慕,泡哥把拖拉机又开回大队。大队干部们高兴极了,支书高兴地说:“泡哥,这拖拉机就你来开吧!”从此,泡哥就成了大队的拖拉机驾驶员。那年头,大队有台拖拉机很风光,拖拉机的活很忙,做房子、搞建设、运砖瓦、运水泥、运河砂,都少不了拖拉机。甚至大队干部到公社开会,也坐着拖拉机去,那时也是一种炫耀。很多大队的干部都刮目相看。驾驶员泡哥,知名度也就越来越大了。
一天晚上,泡哥的父亲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泡哥爷爷的坟被人挖了,墓穴底长出了青青的麦子。第二天一早,他带着香纸和锄头、铁锹来到卧牛山墓地。一看还是原样,这才放心,于是他在坟前烧了香纸,默默地许下心愿。他想,儿子在大队开拖拉机干得很好,是阴阳先生的话灵验了吗?想到这些,他拿起铁锹往坟上添了些新土……
1984年,国营大广山铁矿,很多工人返城经商了,大广山铁矿由于资金有困难,深入开采和扩建选厂的计划已停顿了。大广山铁矿储藏量大,地下河水流很急,深采抽水会造成大广山周围村庄、马路塌陷。赔偿和动迁耗资巨大,大广山铁矿的工程技术人员研究和分析着这些问题。当时开放政策的春风正劲,对私人采矿没有明确禁止,大广山附近的农民,为圆致富梦,来大广山办起了洗矿厂、磁选厂,很多人贷款入股采矿。一时间,大广山沸腾了,十几处洗矿厂、磁选厂,十几处采矿的竖井和斜井洞口。泡哥这年承包了大队的拖拉机,运输业务更加繁忙了,他借了些钱,加上拖拉机的劳务,加入了一个采铁矿洞口的股份,泡哥的父亲也跟他一起在矿山上没日没夜地干。他入股的这个洞口干得很顺利,铁矿石采得很多,到年底,泡哥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分红了二十多万元,这年的冬季,他改建了几十年的老房子,改善了住宿条件。
大广山的无证开采,乱采乱挖,产生了很多矛盾,采矿事故也出了不少。春节一过,镇上就来整顿矿山,治理开采乱局。大广山上十几个矿洞全部停业整顿,收归镇政府统一开采、统一管理了。泡哥的矿洞也被禁停,政府退还了泡哥的部分股金,安排他到镇管的大广山矿业公司去当副矿长,泡哥死活也不去。这年正月十五,泡哥同他父亲又到卧牛山他爷爷的墓前,他父亲说:“泡,你现在发了些财,咱家穷了几辈子,政府叫你去当副矿长,大小也是个官,你就去吧。阴阳先生说过,你爷爷的坟葬下后,就会发在你这第三代人身上了。”泡哥很倔强地说:“我不相信阴阳先生说的话,就拿挖铁矿说吧,政府让你挖矿,你就发财,政府不让挖了,你就发不了财了吗?政策好了你就能发财。如果阴阳先生那么有远见,他为什么发不了财?”这一问,泡哥的父亲无言对答。
矿洞不能采矿了,政府让他当副矿长他也不去,拖拉机的承包期限已到。这天晚上,泡哥怎么也睡不着,他想,爷爷为了生计,在上海干了几十年,晚年才叶落归根,父亲守着一亩多农田,靠手艺过了大半辈子,我才二十出头,这路怎么走?
泡哥一夜未眠,眼珠布满了红丝,天蒙蒙亮,他猛地爬起了床,打开大门,就围着山庄转了一圈。山庄边小路上的露水湿透了裤脚和鞋子,他却全然不顾,好像没有感觉似的。他来到后山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眼下的山庄,看着喷薄而出的朝阳,他深吸着清新的空气,大广山上多处停业的矿洞、工棚、井架、运矿的马路,显得十分寂静。在太阳的照耀下,泡哥的泪水像一串串珍珠,闪闪发光。他清醒了很多,他想:天无绝人之路,现在开放了,政策好了,我要走出山庄,到社会上去闯一闯。
上午,他告别了年过半百的父亲,黄色的帆布工具包里装了几件衣服,带了二万块钱,身穿绿色旧军装,脚穿黄绿色军用胶鞋出门了。
这次,他去的目的地是上海,他心目中向往已久的城市。他来到船码头的客票窗口,买了一张下水去南京的船票……
儿子初次出门,父亲有点放心不下,上午,他拿着三柱香、几片冥钱纸和一挂短鞭,来到卧牛山墓地,他边烧香纸,嘴里叨叨祈福着,请求保佑这次泡哥出门平安。他想:“阴阳先生叫我们上香不敬酒、肉、饭、菜,只敬青草,这老人死后不就变成牛了?”但渴求后人发旺的他,还是顺从了阴阳先生那半信半疑的话,卧牛山上漫山遍野都是青草,先人应该是食而无忧了吧!说老实话,他还是担心泡哥出门的安全,成功,发财……
江面上发出一层层粼光,微风推着江涛不断拍打着岸边的砌石和船弦,发出哗哗的声响。泡哥通过趸船,来到三等舱的铺位上,放下黄色帆布工具包,来到走廊上,手扶着拦杆,望着滔滔的江水,心里却很迷茫。这次方向已定,但目的不明,从事何种买卖呢?他看了看客船过道上的箩筐、蛇皮袋,卧铺床底下塞满的杂物,这些都是乘客的行李,他又看了看自己的黄色帆布工具包,摸摸绑在腰间的二万元人民币,增强了信心,精神好了很多。他躺到床铺上,一阵轰鸣的笛声,客轮起程了,泡哥因一夜没睡好,早晨又起得早,有些疲倦,就躺在床铺上睡着了……
这艘在长江上跑了很多年的老客轮,加上底舱共有三层。客轮上有餐厅、电影厅、歌厅,还有游戏娱乐厅,可容纳几百上千名乘客,这次乘客不是很多,顺水航行,船体显得很轻松快捷。客轮在鳞波中穿行,夜慢慢地降临了,在船弦观外景的乘客纷纷回到客舱,寻找自己的铺位。突然,一阵熟悉的乡音把泡哥从梦中惊醒,泡哥睁眼一看,是对面铺上的两位年轻小伙子,二十几岁,同泡哥年龄相仿。泡哥问:“你们是大冶的?”有位说:“是!”泡哥说:“那我们是同乡。”三人便拉起了家常,那两个同乡,一个叫陈勇,一个叫李华,泡哥问:“你们去哪儿?
陈勇说:“去上海。”
“那好啊,我们同路。”泡哥说。
陈勇问:“你叫什么名字?”
泡哥说:“我姓郭,人家都叫我泡哥。”
陈勇问:“你去上海做什么生意?”
泡哥说:“不知道,去玩一下。”
李华抢过去说:“这么好的开放政策,玩什么,应该做点生意赚些钱。”
“我不会做生意。”泡哥低着头说。
李华又说:“你在家是干什么的?”
“开过拖拉机,挖过铁矿,现在铁矿不准挖了,拖拉机承包期到了,就出来玩玩。”
“那铜矿你懂不懂?”陈勇问。
“离我家不远就有个大铜矿,什么品位呀,金呀,银呀都能懂点。”泡哥说。
“现在铜矿生意好做,一次能赚几万元,如果运气好,一年下来能赚几十万元。”陈勇说。
“这么好的生意呀?怎么做?”泡哥问。
三个同乡,越说劲头越足,烟头扔了一地,三人相互分烟,一共抽了几包“新华烟”。已快凌晨了,三人还没有入睡。原来小陈、小李是到上海收购铜冶炼厂的炉砖炉底的,几趟下来,发了些小财,尝到了甜头,这次与炮哥相遇真是缘分,三个同龄人,越谈越亲近,越谈越投缘。
泡哥心想:我正好是出来找生意做的,遇上几个同乡,就跟着他们一起学做铜矿生意算了。
第二天下午,客轮停在南京的下关码头,乘客像潮水一样涌向江岸。小陈、小李、泡哥三人,穿过拥挤的人群,在下关火车站买了去上海的车票。
上海是国际大都市,是我国的机械研发制造基地,有色金属的冶炼和应用很广,一些冶炼、铸造工厂有色金属废料存留很多。在计划经济的年代,只要你能购买,一堆废料一口价就可以扫尽拉走,厂家也十分满意。对回收铜原料的人来说,这不异于开铜矿挖金矿。
他们三人在上海北站下车,高耸的楼房,马路上如织的车流,拥挤的人流,马路两边琳琅满目的店铺,泡哥感到一切都那么新奇,那么陌生,那么梦幻!他紧跟在小陈、小李的后面,生怕自己掉队,来到一个招待所,开了一个三人间住下。在上海凡叫“宾馆”名字的地方都很贵,再说,穿着土俗的乡下人也不让进去,所以招待所一类的便宜地方,就是他们最好的住处。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招待所临近黄浦江边一个集贸市场,马路上的车流声、市场小贩的吆喝声、黄浦江上轮船的汽笛声,这一切与沉寂的山庄相比,是两重天地。
清晨,泡哥爬了起来,站在窗前一看,啊!上海真是人的海洋,车的海洋,楼房的海洋!财富的海洋!泡哥是首次来上海,小陈、小李就安排了一天时间去外滩、南京路、豫园游玩,繁华的上海让泡哥眼花缭乱,浮想联翩:如此繁华的上海,没有我泡哥的插针寸土,街上如流的轿车,没有我泡哥的一席座位,是社会分配不公?还是我泡哥努力不够?想到这里,泡哥眼前一亮:这么好的开放政策,怎么能怪社会分配不公呢?我泡哥有几斤几两,谁都不知道,但如何去努力创造自己的价值,同样谁也不知道。泡哥虽然文化不高,但走出校门后,经过几年的打拼,成熟了许多许多……
泰和路一带有不少铜加工的企业。这些企业是计划经济时的产物,这里原来是郊区,随着城市的扩展,已被厂房商住楼包围,成了中心城区了。
泰和路铜加工厂,有一座50吨铜冶炼反射炉、精炼炉、铜电解车间。当时,上海一部分紫杂铜,是在这里回收、冶炼、电解利用的,什么炉砖铜渣,除了明显的铜块以外,铜加工厂无法进一步回收,也无处倾倒,几十年来,积集了二百多吨,堆在院子的一角,无人问津。
陈勇、李华、泡哥三人找到销售科,科长听说有人收炉砖铜渣,很高兴,就带他们三人到堆放冶炼废渣的院子,科长指着小山似的渣堆说:“就是这堆废渣,你们出多少钱一吨?”陈勇、李华看了很高兴,泡哥却很茫然,心想:这废渣能赚钱吗?红色的炉砖烧得龇牙咧嘴,废渣发黑沉甸甸的,偶尔也能看到几块斤把重的铜片,陈勇向科长要了把大锤,把这炉砖锤开看了看,心里有点数了,说:“科长,这堆渣,我出5000元,一次性拉走。”上海人很精明,从不做糊涂生意,科长说:“还是过大磅吧。”陈勇心想:我们俩没有带多少钱,怕过大磅后买不起,就说:“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谈好吗?”科长同意了。
三人回到招待所,陈勇说:“这货是有了,但钱不够,怎么办?”陈勇、李华清理了一下荷包,俩人只有七千元,怕货款还不够,加之运费、加工费,就有些困难。小李就问:“泡哥,你带了多少?你可以入股做这笔生意呀?”泡哥问:“要多少钱?”陈勇说:“最少要一万多元。”泡哥说:“没问题,那我占多少股份?”陈勇说:“我俩只有七千元,剩下的货款、运费、加工费你全包,利润你就占50%行吗?”泡哥同意了,陈勇、李华做了几次炉砖生意,每次都是一二十吨的量,除了费用利润不是很多,这次遇到货这么多,又没带足本钱,幸亏碰到泡哥。三人当晚就在招待所签了《合作协议》,协议规定:共同购买这批铜炉砖炉渣,陈勇、李华出资七千元,泡哥出资二万元,最终扣去货款、运费、加工费、差旅费,盈亏股份陈勇、李华占50%,泡哥占50%。泡哥心想:二万元亏了也无妨,就跟着他们干吧!
三人统一了意见后,第二天又来到泰和路铜加工厂,销售科长见到他们就说:“这批渣,你们报个价,一次性拉走,我们也好打扫院子。”看到科长急于想处理的意思,泡哥说:“那每吨五十元吧,我们一次性拉走。”科长说:“那肯定不行,我得同董事长商量一下。”科长叫他们三人坐等,就跑到楼上去请示董事长。
泰和路铜加工厂,地处市中心,早已停产休业了,房地产商看中了这块宝地,考察了几次,《合作协议》已签,厂方以地产为股份,投股房产公司,就等挪地动工了。
半小时后,科长从楼上下来,笑嘻嘻地告诉他们三人:“董事长同意了,每吨70元。签好《购销合同》,过大磅后付款。”他们三人没有再去砍价,按科长的意思签了《购销合同》。
下午,据《购销合同》的条款,科长联系好了十六铺货运码头,就用厂里的汽车运输,装载机装车,过大磅。经过几小时的装车过磅,铜渣炉砖一共有二百六十多吨,结完货款后,三人就随车来到码头货运公司,办好了水运手续。
泡哥首次出差,本想来上海玩玩,见见世面,但船上遇贵人,做成了这笔生意。他清理了一下荷包,还有几千元钱。次日三人又来到南京路,泡哥买了套西装、衬衣、黑皮鞋,又买一个时尚的密码箱,他们三人这才着装匹配,一起乘船返回家乡了。回到家里泡哥的父亲看到儿子的西装,黑皮鞋,手提密码箱,像个洋小伙,很高兴地问:“泡,你那旧衣服、胶鞋、背包呢?”泡哥说:“丢了!”“嗨,你这没用的东西,这么好的衣服,你不穿了就不能留给我穿?”泡哥的父亲气愤地说。
货在一个星期后就到家了,他们三人忙着加工销售,在磨粉厂加工后,磨底铜片就有五六吨,卖了五六万元。铜矿粉250多吨,含铜16.8%,共四十多个铜金属,卖了五十多万元。扣除费用后,泡哥50%的股份,纯赚了二十六万多元。这次泡哥首次告捷,增强了信心和勇气。这时,泡哥的支配资金已上升到了半个百万元以上。
在大上海,在全国各地,在改革开放初期,很多工厂企业的废渣,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一些工业废品,有的堆积在厂内某一个死角,有的倾倒于山野河畔,无人问津。有色金属冶炼废渣,就是做矿产品生意的人寻找的宝藏。
这几天,他们又在商量跑上海之事。这次股份不变,泡哥带了五万元,陈勇、李华各带二万元。那时人民币的百元币不是很多,泡哥的密码箱,几万元整整塞满了一箱,那时没有银行卡,也不好汇款,只是现金交易。他们三人还是在上海北站下火车,路过招待所门口时,面熟的服务员招呼他们入住,他们说:“要找个好点的宾馆。”他们找了一个中档宾馆,开了一个三铺标间,拿着房卡,进了客房,标间内红色的地毯、雪白柔软的羽绒被、彩电、衣柜、写字台、卫生间一应俱全,刚放下行李,泡哥往床上一躺,眼看着天花板上的琉璃彩灯,深叹了一口气:“啊!有钱就是好呀!”
这个宾馆,离十六铺货运码头不远,交通很方便,他们翻开宾馆内的《黄页电话簿》,找出了不少带“铜”字“炼”字的工厂,白天三人分头行动,晚上集中。
三人经过几天的寻找,又发现不少的冶炼厂。泡哥通过一家铜冶炼厂,追寻到杨浦郊外空政学院旁废弃机场的一个垃圾堆,找到了冶炼废渣。这垃圾场内堆积了数百吨冶炼废渣,有的与生活垃圾、建筑垃圾混放,收集难度大,但无需购货成本,只要请些人工、装载机就行。
为了工作方便,第二天,他们退掉了豪华宾馆,住进了工地附近的一家小旅店,买了些锹、锄、锤之类的工具,租用了一台旧人力车,请了十几个民工,开始挖铜冶炼砖渣了。他们每天留一二人在工地指导挖炉砖冶炼渣,每天有一人深入各冶炼企业,货就拉到十六铺货运码头。就这样,他们干了一个多月,炉砖冶炼渣在十六铺货运码头的货场上堆成了小山。他们三人看后高兴地说:“这个鱼比上次还要大哟!”这次,数量有六百多吨,质量比上次还要好些。废机场的炉砖炉渣也已基本挖完了,码头货场容量有限,码头老板催着发货。几天后,六百多吨货装上了驶往家乡的货轮。
这批货耗时一个多月,但花费的成本并不多,各人所带成本都剩余不少。返乡前,他们三人又来到南京路,走进“金伯利”珠宝首饰店,泡哥买了一条150克的黄金项链,买了一条六十多克的黄金手链和一个二十多克的黄金戒指,他们走出珠宝店时,真是珠光宝气,吸引了不少顾客羡慕的目光。回到宾馆,三人收拾好行李,来到十六铺客运码头,买下三张返程的头等舱船票。
在泡哥去上海的一个多月期间,他的父亲七思八想,认为是卧牛山祖坟的灵验,于是他又拿着香纸去卧牛山的坟地朝拜许愿,祈求保佑泡哥平安发财。
其实,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政府的富民政策已初见成效,泡哥致富是政策的春风所致,并非神灵降福。泡哥的家里没有电视,没有报纸,他父亲不懂开放的政策,而泡哥很清楚,毕竟是在社会上走,懂得的政策方面很多,深知政策是致富的关键。
这次泡哥回家,从县城租了一台小车,他放下行李后,没有几天货就到了,就忙着加工销售。这批货,销售完后一核算,泡哥50%的股份就赚了六十八万元人民币。这时的泡哥已是超出百万元的富人了。于是就买了车,发生了文章开头的车陷泥坑,人推车、牛拉车的一幕。
泡哥致富了,不忘党的富民政策,不忘回报社会,很有感恩、奉献精神。他投资近十万元,将山庄到县道的机耕路铺了水泥,两旁装了路灯,赞助了五万元给镇上的福利院,改建山庄的村民活动中心他捐了三万元,小学改建教学楼他捐了五万元,干部群众都赞扬他的奉献精神,泡哥成了当地率先致富的名人,很多宣传媒体都来采访他,镇上的领导也来总结他的致富经验,泡哥的同学们都视他为致富的偶像,登门取经,泡哥总是腼腆地说:“大家走出去吧,外面的世界很大。”
附近村子里泡哥的同学、伙伴,都仿效着泡哥走出家门,外出经商,做铜、铁矿产品生意,山庄也不断报料出其他伙伴在外发财的喜讯,青年人一拨一拨地跑广东、深圳,下上海、江苏、浙江一带,一年下来能赚一二十万元的年轻人很多,于是山庄车多了,路宽了,房子高了,面貌改变了。泡哥的生意也做得更大了,电视台采访他,报纸的头条刊载了他的致富新闻。大广山周围的山庄,在开放政策的引领下,沸腾了。
年底,泡哥被镇上评为“致富模范”,并被镇上推举为人大代表。

柯尊国,湖北大冶市人,退伍军人,共产党员。湖北省作协会员,黄石市作协会员,黄石市散文学会会员,大冶市作协理事,大冶作协矿业分会副主席兼秘书长。2015年出版散文集《大广山的故事》,2017年出版散文集《铭记》。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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