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凌 || 菊江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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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江凌,网名东望星空,安徽枞阳人,居安徽池州,作家、诗人。诗歌、散文、小说作品散见省内外各类报刊杂志以及《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传奇中文网》和《文学鉴赏与写作》《同步悦读》等公众平台,现著有长篇小说《尘缘夕歌记乡愁》。
菊江东流
少时在江北老家,曾遇先生出一上联: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望江流水往东流。”
该联意景不单见“望”“流”等词的韵味,安徽有望江和东流两地,隔江相望,望江在江北,东流在江南,而东流又处下游,故绝妙之处非三言两语所能尽之,先生老家又在东流镇,他声称尚无人能对出下联,个中的趣味足以撩人对东流的神往。
先生爱吟菊花诗,对五柳先生陶公渊明亦是顶礼膜拜,记得他的诗里有这么两句:“渊明去后无知己,天下谁人赏孤身。”
受其影响,在小学时候就熟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了,但停留在囫囵吞枣一知半解。上中学时,学习课文《桃花源记》,“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引出了一个质朴自然的化外世界,也引出了我对陶公的敬仰和崇拜。
读一篇文章,读一首诗,就是要读一个人和他所处的时空。我知道了东流在晋代为彭泽县黄菊乡,时任彭泽县令的陶渊明曾在此种菊,基于这个渊源,古称东流为“菊所”“菊邑”,而流经东流的长江谓之“菊江”。心之所向往,东流是遍地黄菊飘香的地方。
得知先生的上联是由另一奇联演化而来是在上大学之后。据说清代一位江南才子,一天登上成都望江楼崇丽阁,见江水一去不返之壮阔,即兴写下上联:“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但写出上联后,他再也写不出称意的下联了,只得抱憾将上联书于望江楼上,这联也历来难倒了无数文人雅士,直到上世纪三十年代曾有人对出“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影万年,月井万年”的下联,算是经典绝对了。
与先前的奇联相较而言,先生的上联可谓已脱胎换骨,更是知音难觅。他曾无奈地戏言,东流亦有古井,且是双井,与上联却不能成双配对,一个是旷夫,一个是怨女。所以,有机会一定要去东流。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大学毕业分配到安徽省池州农业学校,学校在大渡口镇,与东流镇辖域相邻相接,两镇相距不过三十来公里。
单身宿舍里,住在我隔壁的小朱老师是东流人,在那物流不甚通畅的年代,小朱每每周末回家,过候鸟似的生活很滋润,但亦惦记左邻右舍,总会带些东西回来,常见的有土鸡蛋、新鲜菜蔬,还有应季的东流香米、刀鱼、螃蟹、麦鱼等,让我们分享,间或带回一两斤本地土猪肉给我们打牙祭。
东流有个棉纺厂,学校教职工子女中有三人是那里的职工,他们的待遇比我们在农校当老师的好。这棉纺厂是安徽东至华源纺织有限责任公司前身,十多年前就已发展为东至县纺织业的龙头企业。
那时陶公菊还很稀罕,我们时不时地托在棉纺厂的那几位设法给弄到一包半包干货,居家泡上一杯陶公菊,有品味亦不失面子,这花茶清香四溢,解渴提神养身,更有平肝明目、散风清热、消渴止痛之功效。
1997年学校八帙大庆,我负责宣传报道,帮助收集校史资料,那年春季,初谒东流,寻访学校的历史旧迹。
学校1917年在贵池杏花村建校,史上三更校址,第二校址就是东流泉水塘。于1935年至1956年间,在泉水塘,学校从当初的安徽省立东流高级农业职业学校先后经历了省立东流中学、省立高级农业职业学校、皖南区东流高级农业职业学校、省立初级农业学校和省立东流农业学校,直到1956年迁至大渡口镇设立安徽省安庆农业学校,随后1959年东流与至德两县合并为东至县,定县城尧渡镇。
学校亦于1962年因行政区划更名为安徽省池州农业学校,改革开放后得到长足发展,至2001年升格为池州职业技术学院,迁入池州主城区。在东流泉水塘,学校更名频繁,印证了岁月的沧桑。
在那战火纷飞年代,学校由杏花村迁至东流,除了政治经济方面考量,起码东流的人文地理满足办学需要,这是学校的一次“归园田居”。无容置疑,在东流的21年,东流的深厚文化土壤培育了学校,学校为东流文化积淀供奉了营养所需,这是东流史和校史都会呈现的精彩华章。
初谒东流,走近一个人。徜徉在菊江之畔,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一江春水泛轻舟。端详煦暖的菊江春天,菊花在心头千年盛开。陶公泛舟江上,或许他因寻觅世外桃源而来,为东流的满地黄菊所迷,被东流的醇香美酒所诱,于是他常常“日驻彭泽,夜宿东流”,系舟江岸,抛开红尘俗事,以菊为肴,以酒为馔,赏菊饮酒,旷达情怀超然于物外。
登上鳖石山,此时的陶靖节祠,轻风拂柳,青松苍翠。想必这里如同陶公当年归隐之地,周遭山明水秀,田园肥美,胜似桃花源。
祠内有鹅卵石路直通祠的正厅,路两侧就是艺菊之地,这个季节菊花未开,可芬芳的泥土中浸润了菊花的淡淡清香。正厅有庄严肃穆的陶公立身塑像,上方高悬“松菊犹存”的匾额。
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松是“松、竹、梅”的“岁寒三友”之一,高洁寡欲,傲寒挺立,有着坚贞不屈的英雄气概;菊是“梅、兰、竹、菊”的“四君子”之一,凌霜飘逸,不趋炎势,有着特立独行的隐士风范。鉴于此,“松菊犹存”喻意已不言自明。
据记载,陶靖节祠始建于宋代初,是因世人仰慕陶公高风亮节,建祠祀之。千年以后,我在这里,依然看见弃官而去的陶公,他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浩然正气,依然看见隐居田园的陶公,他读书种菊饮酒吟诗的悠然自得。
想起2001年10月,我调入池州城区经济部门一个月后,一位韩国客商对陶渊明颇有研究,领导安排我陪同去东流考察,但因这位韩国客商琐事缠身未能成行,我们陪他饮陶公酒,品陶公菊,而后又将陶公酒、陶公菊作为礼物送给他。这酒,这菊,一时成了跨国的“文化使者”。
再谒东流,掐指一算,菊花开开落落又廿三载。2020年11月中旬,我参加了池州市文联主办(池州市作协、东至县文联、东至县作协联合承办)的“尧舜之乡·文学辅导采风活动”,随团走进东流,正值满地菊花盛开之际。
逛东流老街,涉足东流古往今来。老街始建于唐,斗转星移千载,目前保留了明末清初江南街市风貌。街上为“前店后坊,闺阁深藏”古建筑布局,具有“青砖小瓦马头墙,朱角飞檐鱼悬梁”的地方特色,是典型的徽派建筑风格。
据说东流的古民居与屯溪老街、西递宏村古民居一脉相承,同为徽派建筑经典之作。老街古迹诸多,如马号巷、原东流县衙、炎帝庙等,这里有先人的温度、历史的厚度和后来者的仰望。
先生所说的双井,乃子母井,也在这里。子母井开凿于清道光年间,距今已有两百岁,名曰“德传井”“自然泉”“汲福井”,是街坊和睦共处的见证,像安放在市井里的两只眼睛,从中窥见古镇人崇德向善、礼遇自然和珍爱幸福的纯朴民风。
先生曾说,如果将古镇东流喻作盛开的陶公菊,那么老街就是其花之蕊。细想起来,先生此言不无道理。“一从陶令评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陶公菊花开千年不败,记忆中的老街走过千百年风风雨雨,传播着文化传承的花粉。东流古镇走上了保存和开发并举之路。2019年,东流入选第七批中国历史文化名镇。有着“尧舜之乡”美誉的东至县,已将东流镇总体纳入县城“尧渡东流一体化”开发建设。
正当为此行无暇再谒东流泉水塘而有些缺憾时,东至的本土作家杨女士告诉我,昔日雨井烟垣的泉水塘学校旧存现在火起来了。那里进行了保护性修复与重建,突显“让历史环境融入现代城市文化”这个时代主题,改造建成了“飞地学苑”民宿。
据杨女士所述,飞地学苑结合了东流本地文化,以音乐、文学、摄影、民谣诗歌、古建筑及当代艺术等大型节庆为核心,同时奉上三十多种具有地方特色、乡村风味的菜肴,打造东流独有的特色形象和品牌。飞地学苑是东流发展文化旅游的范例,已荣获“池州市第二届十佳民宿”称号。
我在想,闲暇时邀上三五位朋友去飞地学苑,品陶公菊,喝陶公酒,品味历史和现实相承、传统和现代交融的文化珍馐,给点时间在城市的一隅静享人生的美好,是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因为传承和发扬,泉水塘学校旧存有了最好的归宿。
又拜陶靖节祠,菊花盛开。祠内的菊花黄得耀眼,一排排一簇簇,简约大方隽美,幽静淡然又傲气十足,宛若这里的主人一样超凡脱俗。
归来时驻足流连,仔细端详了陶靖节祠门联:“逢盛世定不作桃花源记,遇明君哪得赋归去来辞?”世事已逢开口笑,若陶公穿越时空来到跟前,为现实的繁花似锦所迷,谁还有这样的万千感慨?
陶公静立于靖节祠中,瞻望菊江,沉思千年。菊江东流,依然故我,生生不息。
(本文系作者2020年11月参加池州市文联“尧舜之乡”文学辅导采风活动后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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