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我的父亲母亲”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雷复元作品

母爱如血

雷复元（内蒙古）

赞美母亲的歌是一首古老的歌，赞美母爱的诗是永恒的主题。当一个生命诞生后，总会受着无私的母爱。如今，母亲虽说离开我们18年了，但母爱就像血液一样在我身上日夜流淌。

一九五一年正月初十，父亲单位的同志回河北故乡将母亲接到内蒙古丰镇县，父亲是支边来到内蒙古的。随行的还有姐姐。八月份，母亲怀着我坐火车回到了老家。回去的原因，当时正在开展“三反”运动，父亲很忙，没有时间照顾母亲。

同年阴历十一月初十生下了我。

生下我后，母亲得了产后风，险些要了命，把三十里外的姥姥也接去了。

听家乡的人说，过去女人生孩子就像老母猪下崽儿一样，在土炕上铺一层沙子，或是高粱壳子，条件好的铺一层麦秸子。家里亲人一看生了个男孩，高兴的只顾看孩子，忘记了刚经受过痛苦的母亲。

母亲常和我说：“你刚生下来，头发像黑段子似的，哭声很大，大家都说是山根子底下有的，孩子结实、命硬。”

母亲虽说保住了性命，可我没有奶水喂养，河北农村又没有牛奶，便把我交给邻居一个姓梁的爱人，也就是我的奶妈，她长得膀大腰圆，身体很棒，一直奶了我半年多，救了我一命。1973年，我从部队探亲回老家曾见过奶妈，当时我还在他家吃了一顿饺子。我从内心很感激她，当年没有她的奶水喂养，我哪能活下来，更没有今天的一切呀！

半年后，母亲开始喂养我，河北老家盛产高粱米，听说特别养人，于是，母亲嘴对嘴地给我喂她嚼得很碎很碎的高粱米粥。长大后，母亲常跟我说：“记住，是你奶妈救了你的命，是我用高粱米粥把你喂大的。”

河北老家不产煤，农村做饭、取暖都用柴火，柴火很紧张，奶奶过日子又仔细，不经常烧炕。母亲怕我受凉，一到晚上，就把我放在她的肚子上，捂着我、暖着我。因此，母亲的肚子是我生命的“摇篮”。长大后，我懂事了，每当看到老鹰反哺、动物幼崽在妈妈怀里的时候，立刻闪现出母亲哺育我的情景，联想到我的生命来源。

1953年6月，我随同奶奶、母亲、姐姐离开河北老家，准备来包头市东河区。我当时仅有一岁半，啥事也不懂，一路上连哭带叫，母亲和奶奶怎么也哄不住。听奶奶和母亲说，全家人坐在一辆马车上，需要经过一条河，河水几乎没到了车上，赶车老板用鞭子使劲抽打着辕马。我在母亲怀里哭闹的更加厉害。赶车老板急眼了，随口厉声说：“再哭，把你扔进河里去！”

奶奶和母亲一听不干了：“你说啥，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车老板儿自知说话失误，没再吱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马车赶过了河。

坐火车时，我站在坐椅上，说死也不坐下，还是一个劲地哭。母亲气得直抹眼泪，嘴里一个劲地叨叨：“你咋这个样，这个样呢？”实在气得没招，在我屁股上拧了一把，心疼的直打自己的手。

1953年底，我在老家没有起名，父母和家人总叫我小名“旦头”，是姥爷起的，寓意是长得结实。当时，家住东河区复成元巷，晚上，父亲坐在炕上边吃饭边逗着我：“就叫复元吧！”就这样，照着住址，父亲给我起了名。

有一年，我遇上一位算卦老先生，他问过我的名字和出生时间后，惊讶地说：“哎呀，你是金木水火土都占啊！”

“那好还是不好呢？” 我急着问。

算卦老先生一本正经地说：“也好也不好。”他没再往下说什么，我也不愿意多问。

心想：富贵在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再说，人是自然之物，不能与自然去抗争，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千万别强求，命里注定有几分是几分。所以，我一生时刻提醒着自己，不与他人争高低，善待周围的人，以平和的心态度春秋。

我从小就受不了约束，穿衣服总爱穿旧的，觉着新衣服穿在身上不舒服。年前是母亲最忙最累的时候，连着几个晚上，辛辛苦苦给我做好新衣服，可我就是不穿。在父母的强迫下，我只好穿上了，就像戴了紧箍咒一样不舒服，使出全身力气硬把衣服崩扯，母亲哭着过来打我。

我整天在外面跑，身上全是土，脸黑黢黢的，母亲抓住我，按着给我洗脸，我连哭带叫，说啥也不干，母亲费了很大的劲才给我洗完了脸，趁取毛巾的刹那，我用手在地上蹭把土抹在脸上，母亲哭着说：“你咋这个样呢，能活活气死我，哎！”

当兵那年，母亲把我送到火车站，包头二月的天气非常寒冷，看见我穿着一身军装，显得很魁梧，当时就流下了热泪：“儿子，我可把你追大了，往后就交给部队，让共产党管你，我就放心了！”

列车开出很远了，我看见母亲还在站台上，寒风吹着白发，一边摸着眼泪，一边向列车挥着手。

当兵走得那一刻，虽说母亲的话语不多，但对我激励不小。我当的是野战军，既艰苦，又危险，全靠苦干和实干。我作为一名城市兵，第二年入团，第四年入党，曾立功受过奖，超期服役4年。

母亲一生经历了多次打击，小的时候，总认为她好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觉着自己脸上很不光彩。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加深，才真正认识到母亲是个刚强的女人。

在我记忆中，母亲身上有两处伤疤，不论岁月过去多久，在我脑海和心中总也抹不掉。

第一块伤疤在母亲的右太阳穴上，我四、五岁的时候，总爱在母亲怀中，常常用手指去抠那个陷下去的伤疤。顽皮不懂事的我从来没问过伤疤的来历，还是在母亲去世的时候，听父亲和亲人们讲起母亲许多过去的事情，才联想起母亲太阳穴上的那块伤疤。

母亲出生时，右太阳穴上长了一个大血包，没有任何医疗知识的家人认为是不祥之兆，就把母亲放在了一个不住人的冷屋子炕上。母亲的姥姥知道后抱了回来。母亲可能是命大，待血包下去后，右太阳穴上留下一个伤疤。

在我记事的时候，母亲乳房上也有一个小碗口大的伤疤，那是生我时，母亲乳房发炎，落下的伤疤。

母亲身上还有很多伤疤，是用眼睛看不见的，这些伤疤不在别处，是在母亲的心灵深处。母亲26岁那年，正在院子里做饭，只听屋内“砰”地一声响，惨不忍睹的事情发生了，第一个儿子倒在了血泊中，脑浆四溢，粘着肉的牙齿崩在了窗户纸上，母亲发疯似地抓起脑浆就往里塞。突如其来的打击，在母亲心灵深中留下了很大的伤疤。父亲当时正在千里之外的内蒙古丰镇酒厂任厂长。

母亲31岁时，生下了我的弟弟，也是她的第三个儿子，出麻疹的时候，由于医院误诊，留下了后遗症。为了能让父亲安心工作，她抱着我的弟弟经常出入医院。特别是晚上最难熬，弟弟的肚子胀得像口锅，不能躺着睡觉，只能趴着或坐着，嘴里接连不断地发出“吭、吭”的声音，母亲每天晚上都是抱着弟弟睡觉，第二天还得照顾我们和干家务。岁月还是没有留住弟弟，1962年大年初一下午，在母亲的怀中夭折了。弟弟一病就是7年，母亲不知付出了多少辛苦，同样留下了隐痛的伤疤。

2002年2月1日，母亲闭上了眼睛，终年78岁。

母亲默默地走了，留下的是延续生命的儿女，带走的却是心灵深处无数的伤疤！

回想起离别18年的母亲，我实在是欠她老人家太多太多，尤其是母亲在我身上的付出，不知用什么语言和词汇来形容，但我坚信：

“母爱如血，昼夜流淌，使身体温暖，把智慧绽放！”

清明节，我们兄妹来到父母墓碑前烧纸祭祀。

人啊人，你到底是什么精灵，昨日还谈笑风生，今天却静静地躺在这里，我实在迷惘说不清楚。

此时，真钱变成了纸钱，纸钱化成了纸灰，就像无数只黑色的蝴蝶在空中顺风飞舞、追逐、挑逗……

我跪在墓碑前，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爸、妈，您二老收着吧，这可是成千、上亿的‘票子’啊，一起存进冥都银行啦……”

昨夜下了一场雨，这是天公为您二老送去的眼泪。雨后，阴山的沟沟壑壑格外分明。阴山，平安年代是恩赐给人类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而在兵荒马乱年代，却是兵家争斗的战场。

我凝视着、思索着，眼前渐渐浮现出一幅海市蜃楼般的奇妙幻觉，场面宏大，令我震惊。只见整个战场上旌旗猎猎、战鼓咚咚、狼烟四起、万马奔腾。双方将士身披盔甲、刀枪剑戟、寒光如电、喊声震天、厮杀一团、马蹄跪地、仰天长嘶、头颅滚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硝烟弥漫……

啊！我明白了，阴山脚下原来是双方交锋的古战场。

争斗，不可思议的争斗！怪罪谁呢？相信吧，上帝不可能是完人，造物者也有缺点。如今，再看看古代将士争斗过的地方，墓地在一天天扩展，祭祀他们的原来是一盒盒白骨！

大地是诞生人类的母亲，也是养育人类的母亲，同样是收留人类的母亲，我真不相信，再伟大的人能胜过大地？

一阵烟气和纸火灰促使我站立起来，回顾四周，眼前是高矮错落的茔冢，时隐时现的墓碑。茔冢中有富有贫、有官有民，到头来还不是一缕青烟上西天，化作泥土润芬芳？世人都说发财好，金钱如山眼闭了；自古将相知多少，不妨去到冢堆找。此话真是再精辟不过了。

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喧闹熙攘的人群，看看那些春风得意妄自尊大的、神气活现不会喘气的、螃蟹的徒弟横着走道的、盛气凌人专横跋扈的……

有啥呀，对有城府者，不过是轻藐一眼而已。

此刻，我仿佛听见父母在另一个世界的告诫：

人生短暂，不要长吁短叹；人生如梦，转眼就是百年；

人生如戏，多给后人留点思念。名利地位，顶替不了生命；

金钱财富，同样挽不回生命；带走的是病痛后的躯体，留下的是后人评说的灵魂。

爸、妈，你们走了，而且是永远地走了，这是无情而又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其实，我总这么认为，你们并没走，也没走多远，我的每一个思维和灵感都有你们的智慧在闪烁；我温暖的身体里流淌着你们的血液。我还认为，人生就是一场赛跑，您二老不过是跑得太累，把接力棒传给了继业的儿女们……

2020年10月16日

【作者简介】雷复元，中共党员，河北乐亭县人。一生从事过农民、工人、军人、干部等职业，1973年开始写作，有上千篇作品发表在报刊上，著（编著）《塞外峥嵘》、《博宇情》、《圣山宝地》、《人生岁月》等长篇纪实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