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战华东（十五）：豫东战役之第二阶段——睢杞战役
引语：
关于睢杞战役，晚年的粟裕将军回忆到：“睢杞战役的紧张、激烈的程度不亚于淮海战役。……在十天十夜的战斗中，我们神经绷得很紧，十天之内，也只睡了不到40个小时，多数时间是在指挥室疲劳得睁不开眼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
1948年6月22日，华东野战军攻克河南省省会开封，国民党南京朝野一片哗然。
这是解放战争中人民解放军第一次占领一座省会城市，也给在“国民大会”上，刚刚当选为“国民政府总统”的蒋介石送了一份特殊的贺礼。
正在南京召开“国民大会”的河南省的“国大”代表们，闯入总统府问责。
有的提出要“弹劾”蒋介石，有的提出要罢免蒋介石的“总统”之职。
慌乱之后的国民党南京统帅部紧张地下达着一道道命令：
一、空军立即出动飞机持续轰炸开封城，投掷燃烧弹，使攻入开封城内的华野部队陷入火海之中；
二、鲁西南的邱清泉兵团和第四绥靖区刘汝明部继续驰援开封；
三、整编七十五师、整编七十二师和新编21旅组成新的兵团，由第六绥靖区司令官区寿年指挥，经睢县、杞县迂回开封。
粟裕引爆的开封这个炸点，一下子使几乎整个中原战场的国民党军队都动起来了。
国民党南京统帅部把邱清泉兵团和区寿年兵团这两盘菜推到了粟裕的饭桌上，对于粟裕来说，邱清泉兵团这盘菜太硬，华野还没有好牙口吃掉，非黄埔系的区寿年兵团倒是可以吃掉。
区寿年原属粤军，十九路军军长蔡廷锴的外甥，行事风格小心谨慎。国民党军队内非黄埔系将领都有保存实力的习惯，区寿年也不例外。
粟裕决定围歼区寿年兵团，但区寿年兵团与邱清泉兵团的挨的太近，必须将两个兵团分开一定的距离。
6月25日，邱清泉兵团逼近开封，粟裕果断下令华野3纵、8纵放弃开封，由开封郊区向通许方向转移。
6月26日，邱清泉兵团兵不血刃“收复”河南省省会开封。
邱清泉兵团“收复”开封
急于立功的邱清泉，将开封的守备交给刘汝明部，率主力南下通许，尾追华野3纵、8纵。
而区寿年则认为我军突然放弃开封，似乎有些反常，于是命兵团在睢杞地区观望事态的发展。
两个兵团一路急进，一路踌躇不前，一下拉开了40公里的距离。
战机出现了！
6月27日，粟裕立即命令：
一、华野1、4、6纵组成突击集团由1纵叶飞司令员统一指挥，发起对区寿年兵团的围攻；1纵1师由长岗、河阳集沿睢杞公路跃进，楔入睢县西北，隔断区寿年兵团整编七十二师与整编七十五师间的联系；4纵向平店方向前进，切断敌整编七十五师与邱清泉兵团整编八十三师间的联系；6纵向榆厢铺、杨拐方向攻击前进；
二、华野3、8、10纵队和两广纵队组成阻援集团，由陈士榘参谋长统一指挥，阻击邱清泉兵团东援。
三、中原野战军9纵迅速切到开封以西的中牟，阻击中央军化的川军孙元良兵团。
6月28日，华野突击集团完成了对区寿年兵团的包围。
开国上将叶飞
区寿年的兵团部及整编七十五师一部被围困在龙王店，整编七十五师其余部队则被分割围困在杨拐、常朗屯等地；新11旅彼围困于龙王店以北的陈小楼，整编七十二师被围困于铁佛寺。
1纵1师廖政国师长指挥部队，猛打一夜，占领了十几个村子，将敌整编七十五师和整编七十二师分割开来。
6月29日，华野突击兵团肃清了外围，将区寿年兵团进一步压缩。
夜晚，华野突击兵团分头进攻常朗屯、杨拐、陈小楼之敌。
常朗屯驻守着敌整编七十五师5000人。敌人在常朗屯布置了立体火力防御。
为了歼灭常朗屯的敌人，打开歼灭区寿年兵团的突破口，叶飞调1纵1师前来主攻。廖政国师长立即命令2团投入战斗，2团一个营突进村中，在敌人火力反击下被困在村内。
叶飞派遣纵队警卫营前来助战，廖政国也把1师师部所有能拿枪的人全部集中起来，投入战斗，经过一夜激战，7月1日拂晓，1纵1师终于将常朗屯之敌全部歼灭。
7月1日，华野突击集团相继攻占陈小楼、邱屯、王里店、杨拐等村庄，将国民党整编七十五师的6旅、新编21旅全部歼灭，并完全包围了区寿年兵团部所在地龙王店。
区寿年兵团被华东野战军包围，蒋介石真急眼了。
蒋介石一面严令邱清泉兵团向区寿年兵团靠拢，否则军法从事；一面置华野第2兵团（山东兵团）围攻兖州于不顾，将原计划增援兖州的黄百韬整编二十师与第3快速纵队、第2交警总队组成一个新的兵团，任命黄百韬为兵团司令官，火速由东向西增援区寿年兵团。
华野第3兵团（陈唐兵团）阻击邱清泉兵团的战斗在残酷的拉锯中开始了。
6月28日，配属给邱清泉兵团的敌整编八十三师攻击杞县，阻击部队在敌人强大火力的凶猛进攻下，最终被敌人占领了杞县县城。
6月29日，华野阻击集团，与敌人形成战场对峙，邱清泉兵团一天推进了五公里。
最艰难的阻击战，发生在桃林岗宋时轮的10纵阵地上。
开国上将宋时轮
桃林岗是邱清泉兵团东援开封的必经之路。
战斗一开始，邱清泉兵团的飞机和大炮就将桃林岗阵地轰成了一片火海，在坦克的前导下，第五军二〇〇旅的攻击采取了“肉弹战术”，督战队在后，前面的冲击队一波倒下一波又上，当国民党士兵冲上10纵的主阵地后，两军士兵混乱的肉搏开始了，双方的尸体叠堆在一起。
华野10纵的顽强阻击令国民党军队感到震惊， 华东野战军的阻击战持续了整整十个昼夜。
黄百韬兵团已经出发了，留给华野的时间没有一点富余。
7月1日晚，粟裕下达了对区寿年兵团发起总攻的命令。
1纵在南面攻击，4纵在西面攻击，6纵在东面攻击。
华野突击集团的炮火轰击了龙王店一个小时后，三个方向的突击同时开始。
国民党守军的第一道防线很快被撕开，22时，三个方向的突击向着区寿年的兵团指挥部合围而来。
7月2日凌晨3时，华野突击集团打掉了区寿年的兵团部、整编75师师部与16旅一个团，活捉了国民党中将兵团司令官区寿年和整编七十五师师长沈澄年。
豫东战役中被俘的国民党将领区寿年（左）与沈澄年（右）
7月3日下午，华野6纵17师和8纵23师进攻何旗屯、榆厢铺的敌人。激战一夜，全歼整编七十五师16旅的两个团。
至此，区寿年的兵团部和国民党整编七十五师被我军全歼。
龙王店区寿年主力基本解决后，粟裕准备歼灭被围困在铁佛寺的敌整编七十二师。
敌整编七十二师早在一年前的山东泰蒙战役中被华野歼灭，中将师长杨文泉被俘。
现在的敌整编七十二师是重建的，战斗力很弱。
粟裕命令叶飞围歼铁佛寺的敌整编七十二师，叶飞率1纵1师和3师开赴龙寨一线，防止敌整编七十二师突围。
黄百韬兵团的快速纵队到达的帝丘店一线，当地我军的驻扎部队是粟裕作为预备队的中野11纵。
中野11纵是由冀鲁豫军区的地方武装组建的，战斗力一般。当敌人的快速纵队的装甲部队突然出现在眼前时，中野11纵猝不及防，一线阵地很快就被敌人突破。
收缩至铁佛寺一带整编七十二师，听到外面打得惊天动地，立即向东靠拢，敌人两部力量一东一西，仅有一庄之隔，眼看就要合兵一处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好华野1纵1师、3师奉命来到铁佛寺，准备进一步压缩对整编七十二师的包围圈，一看情况紧急，立即分两路向黄百韬兵团实施反击。
此时此刻，对作战双方来说，都是一个字：快！快！快！
华野1纵1师、3师第一时间迅速进行反击，抢占了有利阵地，堵塞了敌军东西会合的必经之路。
粟裕急令王必成的6纵和陶勇的4纵跑步向东攻击前进，与1纵一道截断黄百韬兵团，防止其与围困中的整编七十二师靠拢。
豫东战役打到这个程度，虽然还尚整编七十二师没有歼灭，但已吃掉了区寿年的兵团部和近两个整编师，基本上达到了预期战役目标。
在东面援军黄百韬兵团已突破阻击阵地的情况下，粟裕考虑如何安全撤出战场。
目前对华野撤出战场，威胁最大的是邱清泉兵团和黄百韬兵团。
邱清泉兵团在华野顽强阻击仍然拼命进攻，新到战场的黄百韬兵团，对准备撤出战场的华野威胁最大。
如果不给黄百韬以强有力的打击，华野携带大批伤员，将难以顺利撤出战斗；即使匆忙撤出，敌人也会潮水般地尾追而来，使华野陷于被动。
“浑身是胆的粟裕将军” 果断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乘黄百韬长途跋涉，车马劳顿，战场情况不明，部队尚未全部展开，我军出其不意，给运动中的黄百韬兵团以歼灭性打击，为我军顺利撤出和休整创造条件。
粟裕迅速调整部署，将手中有限的兵力再次转用，随即迅速下达了作战命令：
一、3纵和10纵与8纵一部，继续由陈士榘、唐亮指挥，阻击邱清泉兵团；
二、原围歼区寿年兵团的突击集团1纵和4纵以及6纵大部和两广纵队，由叶飞指挥，转移到东边，攻歼黄百韬兵团；
三、原担负阻击任务的中野11纵则监视整编七十二师，并作为战役预备队。
7月3日上午，叶飞指挥1纵1师由董店向王老集进攻，3师负责切断帝丘店与王老集之间的联系。4纵主力进攻田花园，6纵主力进攻刘楼，两广纵队配合6纵完成对黄百韬兵团的包围。
粟裕严令：各纵队动作一定要迅速，不得停留，力求在白天聚歼敌军于帝丘店一带，否则以放纵敌人论罪。
7月3日黄昏，各部队按照部署，分头开始进攻。，配属给各进攻部队的华野特纵榴弹炮，在战斗中大发神威。
7月4日晨9时，4纵12师攻占田花园，歼敌1000多人，6纵在杨桥歼灭敌第三快速纵队一个团，残敌狼狈逃窜，收缩到帝丘店附近村庄中。
黄百韬
黄百韬兵团北面防线在我军的攻击下，己显全面崩溃之势。
黄百韬为了挽回败局，做出了国民党战争史上从没有过的战例：一个兵团司令亲自登上坦克，在作战一线，指挥部队反攻。
黄百韬亲自在作战一线，指挥部队攻击，终于将田花园、刘楼阵地夺回。
这一仗双方打得可谓昏天黑地，都付出了沉重代价，疲劳不堪。
7月5日，粟裕调整部署，集中力量于当晚消灭帝丘店外围之敌，然后总攻帝丘店。
这时，黄百韬兵团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久将沙场”的黄百韬亲身目睹过在孟良崮战役中，粟裕是怎样吃掉张灵甫的整编七十四师的。
黄百韬下令部下焚烧文件，准备“不成功，便成仁”了。
在蒋介石的不断严令催逼下，胡琏丢弃辎重火炮，亲自带前锋2个团向北急速开来。
7月6日下午，轻装简行的胡琏十八军先头部队，甩掉尾随的中野部队，急速越过淮阳，进入太康境内，靠近了战场。
胡琏
西面一直被华野阻援部队死死拦住的邱清泉兵团，在刘汝明兵团的协助下，指挥主力避开了华野阻击部队的正面阵地，利用夜色从右侧迂回前进。
西面还有孟良崮战役被打掉后重建的整编74师2个旅，也奉命进到了开封附近。
粟裕抽出两广纵队（仅有三个团）和野战军司令部警卫团前往阻击。
敌人多路援军进逼而来，尤其是南面精锐的生力军胡琏十八军靠近战场，粟裕手中再无正规兵力阻击或牵制。
只要再有两天时间就能打掉黄百韬兵团，但现在必须撤出战场了。
粟裕命令华野10纵29师负责掩护大部队北撤，他直接给师长萧锋和政委李曼村打电话：“你们不仅要阻击老对手五军，以掩护部队北撤，还要做好后尾收容工作。……心目中一定想着战士”。
撤出战场的部署完成后，粟裕下令向帝丘店的黄百韬兵团进行山呼海啸般的炮火齐射，摆出要向黄百韬兵团全面总攻的态势。
7月6日下午18时，粟裕下达命令：停止战斗，结束睢杞战役，各纵队向陇海路以北转移。
豫东战役历时二十个昼夜，直接参战的部队有华东野战军、中原野战军和冀鲁豫地方部队20万人，国民党军约25万人。
在豫东战役中，人民解放军攻克开封，歼灭了区寿年兵团大部，打击了黄百韬兵团，削弱了邱清泉兵团。
我军以伤亡33000人的代价，歼敌一个兵团部、2个整编师部、4个正规旅、2个保安旅，连同阻援作战在内，总计歼敌94000人。
粟裕精心组织的这场包括城市攻坚、运动歼敌、阵地阻击在内的战役，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结语：
在西柏坡的毛泽东主席高度评价了豫东战役，他高兴地说：“我们过山坳了。”
毛泽东主席将解放战争比喻成爬山，现在我们已经过了山的坳子，最吃力的爬坡阶段已经过去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