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面具
他叫风,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
那是一个温暖柔和的清晨,他高兴地坐上驶去水城的汽车。那里有他日夜思念的恋人。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一想到倒计时的相见,嘴角不禁扯出一个微笑。
她一直在路边眺望远处,隐约看到一辆汽车驶来。她十指紧扣,激动地跳了起来。一定是风!一定是风!她那种强烈的感觉,从未出错。
汽车越来越近,渐渐轮廓分明。她不由地张大嘴巴,惊得叫出声来。只见一团火焰滚来,浓浓的黑烟翻腾上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愈加清晰可闻。
汽车烧着了。
那场火灾夺去了21个人的生命。因为只有一个车窗旁备有安全锤,在混乱与践踏中,很久才把玻璃敲碎,只有两人生还,且面目全非。
风是其中一位。
当风忍着浑身的炙热从汽车上跳下,他跑向她,想让她救自己。可她呆立原地,颤抖着泪流满面。
后来风被路人所救,得以保全性命。
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她一直悉心照顾着风。直到风把面部缠绕的绷带拿下,她再次露出那天惊惧的神情。那晚她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成了风心坎上的一道伤疤,无法愈合。
之后他去了美国,并利用最先进的科技,在一个遇难者的捐赠下,接受了一张全新的脸。就像小时候,我们带的面具。
风事业有成,追求者甚众。
他没有再接受任何一个女孩儿。或许是没有忘了她吧,但风更忘不了她决然离去的身影和爱情经不起考验的脆弱,还有他面具之下,一张让人无法忍受的面容。
云是风的秘书,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也是唯一一个能在他身边呆五年之久的人。
她敬佩他,仰慕他,深深地爱上了他,为他拒绝了无数人的追求。而让风心动的是,她是他遇到的最懂自己的女孩儿。她总能洞悉他心中所想,她懂他的感情,懂得他所喜爱的任何事物。
风觉得她就是为自己才来到这个世上的,否则为什么有一个那么懂自己的人,在自己最为失落的时光里,悄然到来,又默默相伴呢。
他们打算结婚了。
烛光晚宴,小提琴,玫瑰花,闪亮的钻戒。
晚餐过后,风打开灯,说,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那是我的心结,否则我会终生不安。说着,他右手紧握自己的左脸颊,用力撕下了那张俊俏的脸。
面具下面,是被烧得模糊而褶皱的脸,五官难辨。
云瞪大眼睛,浑身战栗,惶然失声。
第二天,风又恢复了他刀削般硬朗俊秀的脸颊。让他料想不到的是,云竟然也按时来上班了。
他大喜过望,终于找到了一个不在乎自己过去的人。她经受住了最后的考验。他要跟她结婚,要好好爱她。他对云说,我是在一场火灾中烧毁了容貌,后来利用最完美的科技设计了一张与常人无异的面具,无人能察觉。
云说,风。你依然是我最爱的那个人。我愿意像从前那样陪伴你左右。我却不能嫁给你。自从你摘下面具之后,我就无法接受那张丑陋的面孔,它使我耿耿于怀,使我每每想起都心生恐惧与厌恶。但是我依然喜欢带上面具的你,依然喜欢你的风趣幽默,喜欢你在我犯错的时候不但不生气,还安慰我鼓励我,依然喜欢懂我疼我的你。即使不能在一起,我还是希望我们像从前那样快乐。
风惨然一笑。窗外的朝阳,红得不可思议。
风离开了,像一阵风那样。他给云留下整个公司和一封信。
信上说,我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再次面对你,我的心告诉自己,你是一个彻首彻尾的失败者。你还有什么资格接受一个喜爱中夹杂着厌恶与拒绝的笑容。我无法接受奋力一搏后的失败,更不能在失败中陪你笑对人生。我们又怎能再回到过去的坦然。
风终于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具,云也一样。她面具的背后就是一张不能接受丑陋过去的脸,一颗不能宽容过错的心。当她撕下自己的面具,风看到一幅无法谅解过往的尊荣。他开始后怕,自此心有所惧。
只要不撕下自己的面具,用一副被岁月修饰打磨好的面孔去与人往来,一切都会相安无事。
风想做一个真实的人,想找一份撕下面具依然可以相拥而泣的爱情。当他发现自己渴望别人接受面具下的不堪,而自己却同样无法接受别人面具下的阴暗时,他终于了悟了面具的真谛:当你撕下自己面具的同时,也撕下了别人的面具,而两张相对丑陋的脸,是无法彼此原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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