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才华散文】难忘儿时穿新衣
儿子今年十五岁,年龄不大,衣服不少。昨天又吵着要上网“淘”一套衣服。我把儿子衣柜里的衣服翻拣出来,差不多塞了满满一麻袋。四五成新的,现在小了,穿不成;六七成新的,儿子嫌样式过时,不愿穿。这些衣服,有一百多一套的,还有两百多一套的,扔了吧,怪可惜的;不扔吧,又占地方。我说干脆送给乡下的亲戚吧,妻子和儿子坚决反对,妻子说现在人家都是一个孩子,哪家的孩子不穿好的,送人就不怕伤了人家的自尊呀。儿子更是一百个反对,说:“老爸真是太落伍了,都啥年代了,谁还拣那些破烂哪。”
唉,儿子,你哪里知道,这些衣服,在老爸的童年时代就是过年也穿不上呀!如今,日子是宽裕了,但我们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痛啊!
我的童年时代,是计划经济时代,物质极度匮乏,啥都需要凭票供应。买粮要粮票,打油要油票,买肉要肉票,扯布要布票,就连称一斤白糖都要凭票供应……只有钱而没有票是买不到的。而这些票又是公社根据计划分到生产队,生产队再根据各家劳力和人口情况(主要是根据每家每年出工情况)来分配的。如果你家是“缺粮户”,即使人口再多,也分不到多少票,只有那些“余粮户”或者跟队长沾亲带故的,或者跟队长关系好的,才能多分一些票。
小时候,我们家里人口多,劳力少,全家七口人,只有父亲和母亲两个劳力,尽管他们月月出满勤,天天挣工分,但由于人口多,一年到头劳累下来,还是“缺粮户”。每到生产队分粮的时候,生产队会计就像地主老财家的账房先生,框着副石头眼镜,乜斜着眼睛,扒拉着算盘,口中念念有词,“张旺家的余三十个工分,分粮30斤,布票3尺。”“李财家的余十个工分,分粮10斤,布票一尺。”“王狗家的缺二十个工分,本次不分粮和布票”。
好不容易轮到我家了,会计阴阳怪气的说:“干活的时候没见人,分粮的时候都来了。”父亲气着要去理论,母亲拦着父亲,说人家是“官”,在咱这里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想管空气,咱得罪不起!就这样,粮食没带回,带回的却是满肚子的气。
母亲哄我们说:“等以后有布票了,给你们姊妹几个一人缝一套。”其实,我们何尝不知道,即使有了布票,还需要钱票。当时,让母亲最头痛的事情首先是要解决七八口人的吃饭问题,相对于吃饭,穿新衣已经是退而求其次了。我们一直把穿新衣作为一种奢望深深地埋在心底。
为了让我们穿上新衣,父母没日没夜地劳作,月月坚持出满勤。等到好不容易给我们家分了三尺布票,母亲又为先给谁缝而发愁。最后,母亲决定先给大哥缝。
一则大哥已经十七八了,在三十里外的中学读书,没件像样的衣服怎么行呢。父母都是好强的人,他们哪里忍心让我们穿得太寒碜,遭人白眼呢。
二则可以充分利用资源,一套衣服,大哥穿了,二哥穿;二哥穿了,大姐穿;大姐穿了,我接着穿;我穿过了,小妹又可以穿。反正咱们也不管什么男款女款,只要是衣服,我们就穿。一套衣服轮到我和小妹穿时,基本上是补丁摞补丁了。每当母亲把旧衣服捡出来给我和小妹穿时,小妹噘着小嘴,满脸不悦,母亲就哄我们说:“我娃莫嫌弃,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等以后有布票了,给你们每人缝一套。”
其实,在那个年代,特别是在人口众多的大家庭,一人有一套打补丁的衣服就很不错了,哪里还敢挑剔呀!除了少数“公家人”一年有一套制服外,一般平头百姓能穿上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就已经很知足了。那时候,你到街上转悠,绝大多数穿的都是打满补丁的衣服。特别是裤子,屁股后面是最先磨破的,手巧的女人找来布片儿,用针线缝成洋瓷盆底儿大小,呈靶子状的图案,也算得上是一俊遮百丑了吧。
在我的印象中,真正轮到给我缝新衣时,大概是在十二岁的时候。当母亲从街上扯回三尺蓝涤卡,说是给我缝衣服时,甭提有多高兴了。
整个腊月里,我是母亲最忠实的走狗,母亲随叫我随到,百依百顺,不打半点折扣。可是,后来因为衣服的款式,我和母亲产生了分歧。那时候,孩子中最流行的是学生装,就是三个兜儿的,左右下边各一个兜儿,左边胸前一个兜儿。母亲要用手工缝制,我却坚决要求拿到裁缝店去做,当然手工费也不菲,一件衣服一块五,顶一个工的。
母亲哄我说:“我照样子给你缝”。无奈,我只有听母亲的。母亲熬了三个晚上,终于把衣服缝好了,三个兜儿的学生装,只是针脚大了点,样式还是蛮不错的。我巴不得立马穿在身上,母亲让我先试一下,说是等过年了再穿。我穿着新衣服站在水盆前晃来晃去,孤芳自赏,满心欢喜,要知道这是我第一次穿上新衣服,该死的虚荣心得到片刻满足,心里哪能不高兴呢!在母亲的催促声中,我极不情愿的脱下了,心里老盘算着早点过年。
终于等到过年了,除夕夜,吃罢团年饭,全家人围坐在火炉旁。母亲从木箱里翻出新布鞋、新袜子、新帽子、新衣服,让父亲先洗脚,洗好后递给父亲一双新布鞋,让父亲换上,然后叫我们把脚洗干净,有的一双鞋,有的一双袜子,有的一顶帽子。
没有新衣服的,母亲早已把旧衣服洗得干干净净,除了母亲还是那套洗得发白,破破烂烂的衣服外,我们每人都有份儿。而我除了有一件新衣服外,还有一顶新帽子。因为那年我十二岁,本命年,大人说是要给我压灾祸的,所以,母亲给我的新年礼物是最奢侈的。
终于穿上新衣服了,我兴奋得彩蝶般在姊妹们中间晃来晃去,心里那个美呀,真比吃了蜜还甜。小妹看着我,眼羡得不得了!新衣新鞋换好后,我们围炉而坐,父亲便开始拉家常了,回顾一年的辛酸,闲话明年的打算。这是全家最幸福的时刻,尽管物质上很匮乏,但是全家人欢聚一堂,和谐融洽,其乐融融,我们又成了精神上的富翁。
儿时穿上新衣服,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在同学面前显摆。开学后的第一天,母亲又像过年一样,把我们的新衣服都拿出来,让我们换上。我们蹦蹦跳跳上学堂。一到学校,大伙儿就相互比衣服,看谁的衣服布料好,样式新。
当他们聚在一起谈论我的衣服时,我真有点飘飘然了,同时,心里多少也有些忐忑不安。我最担心的是怕他们发现了破绽,但是怕鬼就有鬼。有个叫小虎子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手舞足蹈的大声喊道:“快看哪,快来看哪,三毛子的衣服是用针线纳的吆。”
这一吆喝,全班学生齐刷刷的望着我,有的甚至围上来看,羞得我满脸通红,恨不得地下有条缝,一下子钻进地缝里。“看你妈的X”,我怒不可遏,差点儿和那小虎子干起来。我哪里还有心思上课呀!心里怨恨母亲不该自己缝,让我在同学面前出了丑。
放学后,我把衣服脱下来,装进书包,一进门,我就把衣服拽出来扔在床上,倒头便睡,母亲一遍又一遍喊我吃饭,我就是不理睬。第二天上学,我重新捡起那满是补丁的衣服穿上,以后也不愿再穿那件衣服。就这样好不容易盼来的一件新衣服,满足片刻的虚荣后,带给我的却是一段刻骨的屈辱。
如今想来,只怪自己那时虚荣心太强。不当家,哪知柴米油盐贵!母亲也是没有办法呀,裁缝店缝的衣服好是好,价钱也不菲,一块五,那时能称几斤盐,几斤煤油,可以管上几个月的,我又哪里懂得呢。因为一件衣服而跟母亲撒气,真是太不应该啦!
如今,我们穿则绚丽多彩,吃则温香软玉,住则高楼大厦,出则以车代步,用则名牌高档,手机电脑一应俱全,再也不为衣食而忧了。然而,每每想起那段辛酸的往事,平静的心田总会掀起层层涟漪。
(注:文中插图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姚才华,男,山阳县漫川中学教师。茶余饭后,偶尔舞文弄墨,先后在《教师报》《读写周刊》《商洛日报》《商洛教育》《双月湖》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六十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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