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文精选】薛宝钗的务实读书观
作者
归途如虹
中国古代非常重视诗教,孔子在《论语》里就说: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孔子对自己的儿子孔鲤也说过“不学诗无以言”。可见,诗在古代人心目中的地位。
李白在《江上吟》里说:
“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
可见其对自己文学创作业绩的自信。李白相信,优秀的文学作品是可以和日月争辉的,是可以永久地流传下去的,是可以展现一种昂扬的精神境界的。
韩愈在《调张籍》里也说:
“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可见韩愈对李白和杜甫的推崇。而李白和杜甫就是唐代最伟大的诗人。
不过,以上这些强调诗歌价值的都是男性。在中国古代,优秀的女性文学家少之又少,女性诗人则更是凤毛麟角。在古代,掌握话语权的是男性,他们才是诗人队伍中的主体。
而《红楼梦》里的薛宝钗就对女性过于热爱诗歌持保留意见。在她看来,写诗不是女孩儿家的本分。
第三十七回里,她对史湘云说:
“究竟这也算不得什么,还是纺绩针黹是你我的本等。”
第四十八回里,她对香菱说:
“何苦自寻烦恼。都是颦儿引的你,我和她算账去。你本来呆头呆脑的,再添上这个,越发弄成个呆子了。”
第四十九回里,她觉得香菱和史湘云讨论诗歌让自己觉得聒噪,就打趣香菱是“呆香菱之心苦”,打趣史湘云是“疯湘云之话多”,还说:
“一个女孩儿家,只管拿着诗作正经事讲起来,叫有学问的人听了,反笑话说不守本分的。”
第六十四回里,她虽然赞美林黛玉的《五美吟》“别开生面”,却也说:
“自古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总以贞静为主,女红还是第二件。其余诗词,不过是闺中游戏,原可以会可以不会。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倒不要这些才华的名誉。”
可见,薛宝钗始终以传统封建妇德来要求自己,也用这样的教条来教育别人。现代人或许会觉得薛宝钗有些保守,不过在薛宝钗所处的时代,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古代对于女性没有才华上的要求,只有道德上的要求。才华横溢的女性甚至会让某些封建卫道士觉得不守本分。这样的观点自然充满了对女性的歧视,但是古代人就是这样的想的。
薛宝钗知道这样的观念在当时是不可能被改变的,为了香菱等人的名声,她劝止香菱学诗,也不支持史湘云和香菱谈论诗歌。
其实不只是薛宝钗,林黛玉和贾探春也不希望自己的笔墨被外人看到。可见,薛宝钗的这种观念在当时是一种普遍想法。所以,我们不必批评薛宝钗压抑别人诗歌创作的热情。
毕竟,薛宝钗并没有真的压抑住林黛玉、史湘云、香菱等人对诗歌的热爱。她只是劝止香菱学诗,并没有强迫香菱放弃学诗。
薛宝钗本人对诗歌的确没有表现出多少热情。她只在集体活动里才写诗。而且她即使是参与诗社活动,也显得热情不高。和林黛玉、史湘云、薛宝琴比,她的表现十分低调。她把写诗仅仅看成一种社交手段,所以,私下里她是从来不写诗的。
而且,薛宝钗会这样想也是因为她十分务实。
薛宝钗务实到都不认为写诗对于男人来说多么重要。她在第四十二回里,对林黛玉说过:
“就连作诗写字等事,这不是你我分内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分内之事。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
可见,在薛宝钗看来,男人分内的事是“读书明理,辅国治民”。
薛宝钗没有明确告诉林黛玉,“读书明理”的具体内涵是什么。不过,薛宝钗第五十六回里和贾探春的一番对话让我们明白了这一点。
贾探春要在大观园里进行经济改革,薛宝钗就想到了朱熹的《不自弃文》,然后就开始和贾探春对讲学问。贾探春说《不自弃文》只是勉人自励的虚比浮词,薛宝钗却说:
“朱子都有虚比浮词?那句句都是有的。你才办了两天时事,就利欲熏心,把朱子都看虚浮了。你再出去见了那些利弊大事,越发把孔子也看虚了!”
李纨说:
“叫了人家来,不说正事,你们且对讲学问。”
薛宝钗就说:
“学问中便是正事。此刻于小事上用学问一提,那小事越发作高一层了。不拿学问提着,便都流入世俗去了。”
可见,薛宝钗对于儒家的学问是很看重的,尤其是朱子的学问。她所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只是针对诗歌而言。她所提倡的理就是孔孟之道和程朱理学。
因此,薛宝钗会对贾宝玉因势利导,希望贾宝玉走仕途经济道路。因为薛宝钗非常认可儒家“学而优则仕”的观念。
薛宝钗会如此务实和她的人生经历有关。她小时候也爱看诗词歌赋,甚至是元人百种。但是大人发现后,“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家长的教育让薛宝钗不再天真,明白了自己应该看什么,不该看什么。
而且,薛宝钗在父亲去世后不得不挑起生活的重担。她哥哥不争气,母亲则是一个无可无不可的人,是一个溺爱儿子的人。她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起家族的责任,这对于一个正当青春的女孩子来说的确是太不容易了。
《红楼梦》第四回里说得很清楚:
“自父亲死后,见哥哥不能依贴母怀,她便不以书字为事,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好为母亲分忧解劳。”
可见,薛宝钗会这样选择是生活压力造成的。对于薛宝钗来说,没有闲情逸致去追求人生的诗意,对于薛宝钗来说,责任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薛宝钗的这种务实的人生追求是值得我们去体谅,去理解,甚至去欣赏的。
而且,薛宝钗的诗其实写得也不错,也能够欣赏林黛玉等人的才情,也不算是一个内心毫无诗意的人。
其实,大部分人不都是薛宝钗吗?每天为了生计而忙忙碌碌,来不及追求人生的诗情画意。
不过,我们如果有机会去追求“诗和远方”的话,还是应该珍惜这样的机会。毕竟,做人,需要身心的自由,需要灵魂的寄托,需要心灵的慰藉。
生活如果只剩下“眼前的苟且”,我们就成了金钱的奴隶。诗意不是一种必需品,却是一种风雅的选择。一个人,如果可以“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上”,他就是一个情怀不俗,内心高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