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钊 |火车垃圾站的“搜索者”

作者简介

鲁钊，笔名路漫漫，获“冰心散文奖”《人民文学》散文奖、解放军（武警）文艺奖、山西省美文大赛大奖、“河南五四文艺奖”等省级以上文学奖二十余次，作品多次被转载并入选中小学教辅试卷及各种选集、大系，出版有各体例著作4部，散文随笔集《直面“皇叔”二月河》发行全国各省及台湾、香港等地。《人民日报·海外版》发表各类随笔80余篇。《读者》等多家报刊签约作家。

火车垃圾站的“搜索者”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中原边城南阳火车站里，有时会有一位浓眉大眼魁伟健硕的年轻人，四处徘徊，环顾，踯躅，并忍着旁人的异样目光，在垃圾站搜寻一些旅客抛弃被乘务员扒拢清扫出的旧报纸、烂期刊和破书本等杂物。

年轻人名叫凌解放，就是日后以《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等作品盛名全球华人界的著名作家二月河。

二月河非常爱阅读，庙观寺院，古墓茔园，别人去看的是风景，是消遣，他却孜孜不倦钻研其内的碑刻铭记，楹联诗文。当了工兵，在大山腹中挖洞建国防工程，抱着风钻挖山运石，极繁重的劳动，施工了一天，战友们呼呼大睡，他躺在被窝里手电筒照着读书，专心致志看《史记》或《资治通鉴》。塞北挖煤中间休息时，他掏出随身带的《红楼梦》或《三国演义》，躺在煤堆上，伸出黑乎乎的手指，借着头顶的矿灯光，津津有味研读。军营里“破四旧”销毁“废书”，他悄悄把将要销毁的书“偷”出来，如饥似渴学。开会夹本书，走路捧书看，甚至到了厕所里，手里有片带墨字的纸，方才安心蹲下去。

看书成痴，有时候却无书可阅，这才是痛苦事。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出版业刚复苏，能看的书报少。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觅到了一个难得的书报富矿：火车垃圾站。二月河的夫人在南阳火车站工作，当时城市框架小，站址离南阳老城尚有段距离，隔着数公里麦苗蔬菜的田野，工作晚了，他要接送，故熟悉火车站环境。一次在等待夫人时，无聊中想找东西看，就在站里转悠，发现地上丢着几张旧报纸，有南方的《羊城晚报》，上海的《文汇报》《新民晚报》，虽有污损，皱巴巴，油腻腻，但基本不妨碍阅读和剪辑。惊喜异常中，他有了令人激动的发现。原来列车上南来北往的旅客，经常带着书报，文化人是在漫长旅程中看书打发时间，大多数旅客是把书报看后“废物利用”，当成包装袋，装些瓜子水果，或直接包果皮纸屑当垃圾袋，到站时顺手抛弃。南阳是个大站，北上南去，旅客熙熙攘攘，每逢列车到站，清理垃圾相当多，当然里面就有全国各地的不同的书报。

二月河很为自己的发现高兴，有机会就在垃圾站里翻拣，搜罗到了全国百余家省市的报刊，有各类文史杂志，运气好了还翻拣出很难遇到的西藏、新疆一些边陲地区报刊杂志，甚至收集了《文达公遗集》《聊斋志异》《子不语》等书本。顶着别人不解或嘲弄的目光，夫人也觉得难堪，多次劝他，他却执拗地说：这些都是垃圾，拉出去烧了或埋了，既浪费还污染环境，在我手里却是宝贝，又帮了师傅们忙，有多利无一害，怕谁嘲笑啥？仍我行我素。

二月河在垃圾站搜罗，久而久之，师傅们知道这个年轻人勤奋好学，是为写书，很欣赏和敬佩，也乐意帮助他，发现有什么罕见书报，特意堆放一边，等着他来“过过目”。他搜罗被天南海北旅客随手扔掉的报刊，甚至还拣到了《清人笔记小说大观》《清朝野史大观》《清稗类钞》等虽然破烂不堪但尚能翻阅的书本。

他能抄就抄，能剪就剪，辑存大量有关清代资料，涉及宫廷礼仪、皇帝衣貌食膳档案、皇宫大内到偏远乡野的故事等，连各地的风土民情、历史人文、轶闻趣事、案例官司、物业特产也作了集粹，分门别类整理，他就像“羊狼”——一只饥饿的羊，到了一片草地，见什么草都狠狠地拼命吃。这样如饥似渴地读书积累，积淀了丰厚的文史哲素养，创作《康熙大帝》等皇帝系列巨著时，有条件系统地连缀贯串一下，就成了有用的素材。垃圾站经历，可说为创作宏大繁杂的“落霞三部曲”奠定了雄厚的基础。

“凡有井水处，必读二月河。”“落霞三部曲”已成经典，二月河早扬名天下，许多人疑惑他身居中原边城，京畿大内遥不可及，接触档案资料极其有限，如何能身在斗室遥知天下、妙笔生花创作巨著？花盆里长不出巨松，池子里出不了水手，羡慕二月河成功的背后，可曾关注过当年火车垃圾站里的“搜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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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1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