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玄子 |罪案小小说系列：狱中情书
狱中情书
小婷：
做为一个因故意伤害罪而被判服刑六年的我，不得不在众怒之下给你写这封信。
我不知你看到这封信时的心情，但此时的我却因激动而握不稳给你写信的笔。因为你被我们这个拥有六百多名囚犯的劳改农场评为了“最佳女人奖”（山寨版），奖品就是这个我即将随信给你寄去的特大布娃娃，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布娃娃，它是六百多名囚犯用各式各样的布条，并有各自的签名，又通过五名精通针线，四名擅长绘画和雕塑，两名专业的精通工艺品的囚犯，整整花了七天的时间做成的，是的，它没有百花奖那么风光，那么荣耀；也没有飞天奖那般辉煌，那般光彩夺目。但我知道它的重量比奥斯卡金像还要重上几倍。因为它是用六百颗向往新生活，真诚而又炽热的心编织而成的。
透过铁窗，望着楼外高墙内那八个两米见方的腥红大字“悔过自新，重新做人”，眼前却渐渐感到了一片迷朦。
记得与你初次相识便是在那个冰天雪地的冬天吧？我和几个朋友从酒馆中醉醺醺地来到街上，你迎面而来，骑着一辆粉红色的单车，就在离我们大约有十五米远的地方突然滑倒。（直到现在，我也不得不承认那一跤，的确摔出了水平，清脆悦耳）。朋友们都忍不住放声大笑，并高兴的手舞足蹈，欣喜若狂，在那一刻，我却表现出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气概，当然我的朋友们都知道，我并非是出于良心发现，而是纯粹带着有心吃你豆腐的心思，向你匆匆奔去，我一只手紧握你的手，另一只轻快地搀扶你纤细的腰，用夸张成虚伪的腔调说：“小姐，演出结束了！”
你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脸儿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红扑扑的。
“幸好观众并不是很多，要不然的话我还真不知自己怎么下台。”
我听了你这句话，忽然发现你不但很美，而且还是那种很可爱的女孩子，你那种高雅而又不容亵渎的气质，使我到了嘴边戏谑的话竟变成了一句：“让我送送你好吗？”
“谢谢，我想我可以的，再见！”
“什么时候？”我紧接着你话的最后两个字问道。
骑上单车的你回头给我一笑，我便仿佛觉得自己正置身在《三笑》中的某个场景。
朋友们望着你远去的背影“啧啧”连声，并感叹道：“这朵鲜花，不知要插在哪堆牛粪上！”
六个月后，你仍是那朵娇艳欲滴的鲜花，而我却以自己的胆略和才华，当然，还掺杂着无赖的手段，在连续挫败你七、八个追求者之后，居然名副其实地成了那堆牛粪。
没有认识你之前，我总感觉自己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出类拔萃的，而认识你之后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强中更有强中手。于是，我努力把自己改变的好些更好些，让自己追求的高些更高些，与你的距离近些再近些。因为我多么希望能把你这朵鲜花插在一个与你很相称的花瓶里啊！然而，当我看到自己经过几年的坚苦打拚仍一无所有的时候；当我的心情正处在自卑、自惭形秽的苦闷和烦恼之中的时候；当那个仍死皮赖脸追求你的局长的儿子，再一次用手指，指在我的鼻子上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时候，我那多次被伤害的自尊使我终于忍耐到了极点，竟不计后果挥拳脚踢把他打翻在地。（后来才知道那一拳竟把他的耳膜打穿孔了，而面门的那一脚，又踢断了他的鼻梁骨和两颗门牙。）
从此，一堵高墙隔开了你我两个世界。
每次逢年过节，看着你从高墙外风尘仆仆而来，真的不忍心再伤害你那本已脆弱的心。然而，当我想到我给你所带来的累赘，你今后的幸福也许会葬送在我的手里，你美好的青春将在六年的漫长等待中渡过的时候，我又不得不狠下我的心，去伤你的心。但我所做的一切在你面前似乎都是徒劳，每当听到你在哭泣中仍坚定地说着那句“你这辈子永远也甩不掉我的”话时，我真的说不也内心的感觉是心疼还是痛心，是激动还是感动！我甚至以为你上辈子说不定很会欺负我，以至于又让你今世来到我生活中让你反被欺负！或者你原本就是我肚子里那条任何药物都耐何不了挥之不去、甩之不脱的蛔虫。
还记得去年中秋节那天吗？我做为在押犯乐队里的电吉他手正在台上演出。天知道你什么时候到的，更不知你用了什么方法感动了队长，成为十年来在我们乐队演出中出现的第一位女性。你刚上台，全场一片哗然。那是你第一次在舞台上演出吧？！直到现在我还不明白，平时极害羞的你，那时怎么忽然来了勇气？你用那朴实无华而又直接的开场白，便道出了你我之间的关系。随后你唱一首《牵挂你的人是我》，热烈的掌声中你下不了台，于是你又唱了我们经常在一起唱的那首《你知道我在等你吗？》，而当你把麦克风递到我唇边，满心希望我与你同唱时，我闻着你那还没有飘散的温热气息却淡淡地说了声：“对不起，我不会！”在那一刻，我忽然发现你那两潭清澈的湖水涨潮了，并迅速淹没了岸上那秀美的长青树。
我的心很沉重，我知道我很会伤你的心，全场的观众都为你真情流露的歌声所感动，无论是强奸犯、抢劫犯、还是那些曾经丧失人性的重刑犯，居然都站起来为你鼓掌。
也就从那时起，我便成了他们众矢之最无情的男人，而你则成为他们心中最善良、最美丽的女人！可又有谁会知道，我那蓄满已久却无法释放的咸咸的泪，早已把我的心都腌皱了！
此时此刻，望着你给我寄来的照片，积聚已久的泪水终于止不住流满双颊。
回想当初我费尽心机去伤害你的同时，何尝也不是同样在伤害着我自己？假如你那时真的舍我而去，我真不知今生再到哪里去找你这么好的女人！而此刻我却不知该如何面对曾经受了那么多委曲的你，千言万语的解释也许只好浓缩成一句话：“是我对不起你！”。
如果我曾亲手为你种下的那棵玫瑰，还在你窗台上绽放的话。那我就会相信我们的爱情，也就会像随风飘去的蒲公英种子，开遍你我心之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