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雪 | 冬储

冬储

我出生在塞北青城,那个时候的冬天分外的冷,除了民族商场和古楼有两栋二层楼的百货商场之外,城中基本都是清一色的平房。公交车似乎只有四条线路,一路是火车站到长途汽车南站,二路车是东门外到火车站,三路车是东门外到旧城北门,四路车是旧城北门到南门外。

在四路车的终点站南门外不远处,就是我儿时居住的排子房,我家住在靠西的最后一排北把头,紧挨着的院墙外面是很大的一块儿菜地,暮秋的时候菜地里的圆菜收获了之后,各家的妇女们就要忙乎那么几天了,套了比平时更破旧的衣裤,每人拎着一柄破菜刀,拿着脏兮兮的筐子或是灰不唧唧的旧布袋子,一窝蜂似得涌进空旷的菜地,长在土里的圆白菜的梗在妇女们翻飞的菜刀下变魔法似得蹦出一块块白净脆嫩的东东来,随便拿一块儿来吃,脆生生的还有一丝甜味儿。

之前收获的那些个菜农丢弃在秧子上的鼻头儿大的茄子和指头粗的黄瓜崽已经晒得更小更抽吧了,晒得干到了之后就收起来等着冬天泡咸菜用。

土豆和大白菜要到不远处的菜站去买,近郊的农民会套了马车把一车车的白菜和土豆卸在菜站的外面,顺着路边的人行道码放好远,一直到下过雪了,也还有没有卖出的大白菜一排排地从雪堆里冒出头来。

我们家的菜窖在院子的一角,挖得又深又大,到底儿的地方又向两边挖了两个深深的窑子,竖直的壁上挖了几个上下踩踏的坑坑,可惜当时我的腿太短了,踩到了这边的洞就够不到那边的洞。土豆入窖了之后,菜窖的盖儿就整天敞着,说是土豆会放毒气,还说帅帅的爷爷就是下了菜窖被熏死在里头的,我没见过帅帅的爷爷,却是很畏惧他那整日嘟噜着脸的奶奶。土豆在入窖之前是要先摊在院子里筛选的,太小的和半拉的就要挑在一边,等其它土豆都入了窖,妇女们就开始挑水洗剩下的半拉子和小土豆,洗净了整齐地码放在大筐里。铁板订钉估计就是说这种磨土豆的物件吧,小土豆在这种满是眼眼儿的铁板上摩擦,浓稠的糊糊就顺着铁板流到了大盆里,经清水涤荡后土豆渣滓被控了出来,最后沉淀在盆底就是雪白的土豆淀粉了,等那细白的淀粉晾干了,过年过节的时候就可以吃到软糯的粉条儿了!

豆子是家家都要准备一些的,等天彻底冷透了,就到了做豆腐的时候,提前泡好了的豆子用桶提了早早地去等着,做豆腐的是一对老年夫妻,一个儿子膀大腰圆,磨豆子的石磨咯咯吱吱地要持续好多天,那时候没有冰箱,做好了的豆腐都是泡在冷水里然后冻在院子里,熬菜的时候薄薄地切了,和那土豆,白菜,粉条暖暖的炖在一起,出锅的时候再调一些油泼的辣子,呼噜噜地准吃个满脑袋冒汗。

晾干了的扎麻麻花是冬季饭食的主要提味品,炝锅的时候放一些,马上就把香味提起来了,家家都是尽量的多采摘一些,花椒大料的钱就都省了。少量的黄萝卜下窖的时候是要和土豆隔开来放的,在大窑窑边上再隔开一个小窑窑,过年包饺子的馅儿会用一些,也会在窖里的窑窑边上埋几个心里美,熬年的时候那糖醋心里美丝可是一道必不可少的菜呢!炸糕用的黄米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过了腊月二十三就开始家家磨面蒸糕了,豆馅儿的炸糕整齐码在一起用两个瓦盆扣着放在凉房里,吃的时候用笼蒸了,那可是又糯又香呢!

天最冷的时候大白菜就要搬到外屋躲避那么几天寒流,那段日子,一股一股的烂白菜味儿在炉火正旺的时候就丝丝缕缕的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炉膛里烤土豆的香味儿,大锅里的熬酸菜的浓味儿,自制的铁架子上的烤玉米饼子的香味儿,偶尔也混合着炕头上谁的潮乎乎的鞋垫儿的酸臭味儿……

一年一度的冬天就要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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