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风虎 | 工地奇遇
工地奇遇
进入十月,马安四标龙塘工地,突然加快进度,司机被分为两班,昼夜不停。
长达十几公里的路段,隐没在荒山野岭之中,四下杳无人烟。一到晚上,满眼漆黑。野鸟悲鸣,鬼火乱飞。被远远分开的机械手互不相见,一提到上夜班我就心发怵。
踏进王经理的办公室,我拿出一盒芙蓉王,还没来得及说话,王经理已经发飙了:“都不上夜班,这路还修不修?什么神呀鬼呀的?别人瞎咧咧也就算了,老卢你是读书人,也跟上瞎起哄?这月优秀机手,老子说了算,有你的份。”凭空多出六百块,意外的惊喜,让我暂时忘记了阴森可怖的夜班。
K42距人烟最远,是最荒凉的一公里路段,到达工地的时候,一轮艳艳红日滚落山后,苍茫的暮色如潮水般涌来。
一个压路机手的工作,就是等到推土机,把拉过来的渣土推平后,开着车在上面震动三遍完事。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后八轮和推土机司机早已收工离去,我做着最后的一道工序。在漆黑的午夜,轰鸣着的压路机,像一个幽灵,来来回回地晃荡。强烈的睡意袭来,我无精打采地开着车,突然感觉窗外玻璃有人影摇晃,我一脚踩死了刹车,定睛看时却什么也没有。再启动的时候,隐隐听到有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如泣如诉,强烈地敲击着我的耳膜。我头皮发麻慌忙离开时,手脚好像失去了控制,眼睁睁看着车冲进盖板涵侧面沟里。
吃早饭的时候,遇到同事戴国庆,我对他说:“k42那边的盖板涵附近有点邪门,你往那边送搅拌料时小心点。”他不以为然的说:“怕个鸟,我开了几十年的罐车,从来不信邪。”中午吃饭的时候听说一辆罐车翻在k42,一打听,就是戴国庆的车。到了下午,一辆拉渣土的后八轮也无缘无故侧翻在k42那个沟里。事后听说,司机到达那个位置时,大脑突然断电,莫名其妙发生侧翻,幸好司机都平安无事,一点皮外伤都没有。
晚上又轮到我上夜班,我悄悄地对王经理说“那地方邪的很,今晚能不能给换个地方?”王经理拍着桌子说:“就你事多是不是?今晚不去加班,明天你就卷铺盖滚蛋,把我的烟捎上,困了提提神。”说着扔给我半盒“中华”烟。
上车前,我仔细检查了机油、水、车灯,上车之后锁死车门,打严窗玻璃。到了凌晨三点多的光景,工作中的车灯忽然一会明一会暗,我正心惊胆战,只见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扒上车门,伸出一只手,优雅地拍打着窗玻璃,忽而在左边,忽而在右边。我紧张的要死,车突然熄火停在哪儿,雪亮的大灯好像突然间被蒙上一层绿纱,发出幽暗的绿光。锁死的车门无声开启,一女子翩然而入,优雅地坐到我对面方向盘上,浑身散发着逼人的寒气,我呆若木鸡不能动弹。只见这女子约摸二八芳华,红衫绿裙,举止优雅;雪肤花貌,极尽艳丽;眼波流转,超凡脱尘。
女子语出如兰,嘤嘤成韵,将她的身世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她原本清末湖州一商贾之女,幼习瑶琴剑术,十六岁那年,无意中被一即将告老还乡的贪官相中,暗中杀父夺财,强掠至此,意欲为妾。女子假意应承,在新婚之夜,暗藏利刃,手刃恶霸后,自刎而死。当地清流感其忠烈,捐款厚葬于此。
女子生性喜静,本占据一方净土,潜心苦修。自从开始修高速之后,天天车声鼎沸,在她的魂魄之上不停蹂躏,令她苦不堪言。原本绕道而过的山泉,被拦截于此,将她的半截棺木浸在水里,天天冰冷刺骨,难以忍受。她有祖传神弩,本可将毁她家园之人悉数射杀,然心存善念,不愿伤人,只以翻车,略做惩戒。知道我是个读书之人,通晓事理,所以想请我转告老板,把她的遗骸挪到对面青竹林中,诚如所愿,将不胜感激。她会用朱砂标记她棺木的位置。听完她的故事,对这个恩怨分明的女子,肃然起敬。望着她楚楚悲戚的面容,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忽然间,车灯骤明,星月满空,女子业已不见。我茫然的望着女子坐过得地方,始知阴间之鬼,也不全是青面獠牙,亦有善恶之分。
天亮归来,我不敢怠慢,直奔王经理住处。将昨晚的工地奇遇,一一叙说清楚。王经理盯着我的脸足足看了几分钟,最后一脸庄重地说:“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人家报复情有可原,我们无意中毁她家园,完成一个孤苦无依女鬼的心愿,是功德无量的好事,你吃好饭到我办公室来。”
吃过早饭,司机李伟拉着我和王经理,一阵风驰电掣直奔k42。站在盖板涵边上,我正茫然四顾难以定夺,突然看到离我四五米远的地方,露出淡淡的长方形朱砂印记。我指给王经理看,他一时惊的说不出话来。于是当机立断,拿出电话一阵猛打,不一会来了一大一小两台挖机,和十几个扛着铁锹的民工。挖机很快投入了工作,挖到三米多的时候,露出棺木的上盖。王经理命令挖机到对面青竹林待命,民工下去手工作业。挖到最后,露出一具保存完好,油漆如新的棺木,半截浸在一摊水中。抬出棺木的一刹那,众人只觉得异香扑鼻,隐隐看到一道青气,冉冉上升,在半空幻化做一个长身玉立的古装美女,襟飘带舞,望着众人遥遥下拜,在场的人都看呆了。忽然来一阵风,将人形吹散。
众人肃然齐心,将女子安葬在青竹林中。在技术员张斌送来的鞭炮声中,王经理和我带头虔诚下拜,以谢蛮横无理、强拆之罪。忽闻一阵瑶琴之声,在青竹林里萦绕,美若仙籁。
卢风虎,笔名夜雪,河南渑池人,70后农民,草根写作爱好者。打工之余,喜欢沉浸在疯想乱描里,感知文字的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