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萍 | 谎言的虚妄

婚后第5年,我出了一趟差,和一个男同事一起。

盛夏酷暑,旅游旺季,家家客店爆满。精疲力竭的时候,我们才找到了一家只剩下了一个标间的宾馆。我决定,不找了,就住这儿。

我买了本日本推理小说家东野圭吾的《白夜行》,心想,通宵读完,也算解决了异性同居的问题。不想到了深夜,男同事还在请求,定要我上床休息,他坐椅子上看书。于是,我索性说,不是两张床吗?我们都睡在床上不就行了嘛,休息好了,明天才有精力办事情啊。其实,我心底里开始痛恨老板——怎么能叫孤男寡女共同出差呢,经济上首先就不合算。

房间的空调是坏的,我汗流浃背地躺在床上睡不着,空气中粘合着一介暧昧。幽暗中,男同事缓缓地说,反正已经反正了,就算同居了呗,姐姐,不如咱们再进一步?!我说,胡说,老板恐怕等的就是这一状态,难不成想叫他炒你鱿鱼?睡吧。我装寐,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第2天有人退房,男女的同居关系结束。

第5天回到了家,一进门,我以为走错了地方。组合大立柜不见了,书籍、衣物、装饰品堆了一地。我胡乱翻了翻,就气不打一处来地乱踢了一阵子,男人大衣的内兜里就跌出了一封厚厚的信。我展开一看,怔住了。直到深夜男人迈进家门,我脑海里还沸腾着信里那句话:我多想和你一起逃到天涯海角,用我们勤劳、智慧的双手,创造出属于我们俩的美丽家园。字体,是男人的,写在了隽秀小巧字体的背面。

回来啦,坐——这儿,我——要和你严肃地谈谈话。

怎么了?哦,你不是不喜欢这个立柜吗?我把它卖了,挣了1200块钱呢。

呵呵,逃亡经费都有了?忘记当初公婆邮寄它们来的时候,清单上的数字具体到了小数点后的第二位?我按住心儿的疼痛,继续说,我要和你分手,明天就去办离婚手续。

为什么?男人腰直了,肃穆起来。

我爱上了别人。

谁?告诉我。我去替你问问,万一人家不爱你呢?

不用。我们才发现我们其实早就暗暗喜欢上了对方了,现在更是爱得如火如荼。

那——就是和你一起出差的那个臭小子喽?你们——上床了?

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说——是不是上床了!

算是吧,同居一室来着。

真上床了?那他——进去了没?

什么意思?进到什么里去了没?

你们不是上床了吗?你、你——真就让他——进到你身体里去了?

我想笑又想哭,就问,这,就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十分重要。万分重要。说——是不是进去了!男人已然火红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似乎一个巴掌拍下后脑勺,他的眼珠子会迸出来,就像飞速射出来的子弹一样击穿我的眸。

进去了,怎么样!我气极嚷道,心灵深处更愤懑更妒忌也就更嚣张。

哎呦,我的妈呀!呜呜——我那么爱——都没有,你却给我带了绿帽子!呜呜——男人先是捶胸顿脚、痛哭流涕,继而跪地磕头,喃喃细语,我不和你离婚,我们一切从头再来。我离不开你们。我要给你机会,我原谅你。我知道你绝对不是故意出轨的。

说这些时候,我家的灯光正好将男人的背影斜斜地照在淡紫色的墙壁上,影影绰绰地,显得巍峨又生猛,似有神灵在烁烁。

我很震撼,咱们分手了,你们不是才可以光明正大地走遍天涯海角吗?美丽的新家园正向你们招手呢,可是——看到男人诚挚的泪水,完全不顾好男儿膝下有黄金之说的言行举止,终于还是把我彻底感动了。我答应,与男同事一刀两断,和他一辈子在一起。我们破涕为笑,破镜重圆。甚至,一番癫狂的云雨后,我诡谲地告诉男人,所谓出轨之事不过是吓唬他的,我从来没有失身于过任何男人。但男人一脸狡黠,貌似不信。

第10天晚上,男同事找到我,说,咱俩结婚吧,俺真的很喜欢你。我说,可我不喜欢你呀。他说,你家老公都找俺了,说是你要借俺三千块钱,俺手头没那么多,就给了他一千。我惊诧,为什么向你借钱?男同事赧色了,说他说,你说的,你爱上了俺了。蹊跷中,我发现了端倪,心头有了暗影。

一个男人以为我值个三千,另一个男人却以为一千足够,呵呵,原来婚后的女人是有价的,而且,颇为廉价。我说,我谁都不爱,只爱我儿子。我儿子才三岁,谁都可以不要我,可儿子绝对需要亲生母亲。

第20天凌晨,我按图索骥终于在一家茶社找到了正在赌博的男人,我被他当众扇了一耳光,只因我求他立刻回家。

第30天中午,我送两件劳保品回家。一开门邂逅了男人和一个艳俗女人。他俩慌慌张张从卧室走出来整理衣裙的举动,已然无须更多的诠释。我忿然逃离了那个本该属于我的家。

第100天上午,我和男人终于办妥了离婚手续,幼儿归我抚养,产权在我名下的两套住房各分一套。他同意离婚的条件是:分一套房子给他。我之所以叫他如愿以偿,是因为我恋爱婚姻上的第一次都给了他,他又是我儿子的亲生父亲。

一年后,一个年轻人手拿一份协议书,找到我,说是来收房子的。看,这是你老公和我签署的借款抵房协议书,365天之内不还钱,就以此房抵押还款。

我已不再震惊,笑了笑,问,他借了你多少钱?

33万。

我说,你还不知道吧,我和那个男人早已离婚了。房子的产权是我的。他有什么资格把我的房子作抵押?

年轻人慌了,嚷嚷道,我和他签协议的时候,你们还没离婚呢。

我摆摆手,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道:那——你去单位找他说去。

年轻人急了,一把拽住我,说我就是找不到他,才来找你的呀。我去过他单位了,单位人说他辞职了。

我疲惫地笑一笑,说你可以去我给他的那套房子找他啊。

年轻人骂骂咧咧说说,TMD的凌晨去堵,才知道他把房子卖给别人了。

我说,哦?如此哈。我儿子也一年没见到过他了,更没收到过他的抚养费,当然更不清楚他去了哪个鬼地方。也许,天涯海角?那里该有他新的美丽家园?

可是,天涯海角,在哪里?


 作者简介


平萍,女,生于重庆,长在太行山脉,河北安国人,现居郑州。作家。现为郑州小小说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助理。作品散见于《北京文学》《小小说选刊》《小说月刊》《百花园》《微型小说月报》等等。曾出版散文小说集《北方的探戈》、小小说典藏品《青玉案》、小小说集《太阳味道》、《薰衣草下的罪恶》以及长篇小说《盲点》。小小说曾获第三届全国小小说学会优秀作品奖,第十二届全国小小说佳作奖。长篇小说【盲点】获全国公安文学大奖赛优秀作品奖等等。


(0)

相关推荐